苏珊·斯迪沃特(Susan Stewart,1952-)是美国著名诗人和文评家,现任普林斯顿大学教授、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曾获多项诗作奖和学术奖。新世纪以来,她不但出版了个人诗集《骨灰龛》(Columbarium,2003)和《红闯将》(Red Rover,2008),而且出版了文评专著《诗歌与感官的命运》(Poetry and the Fate of the Senses,2002)、《开放的文艺创作室:艺术与美学论文集》(The Open Studio:Essays on Art and Aesthetics,2005)和《诗人的自由:创作札记》(The Poet's Freedom:A Notebook on Making,2011)。《霍林斯文评》(The Hollins Critic)赞誉道:“在众多美国诗人中,苏珊·斯迪沃特书写的是我们时代的最重要的诗篇”(Stewart,backcover);同为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的玛乔瑞·帕洛夫教授(Marjorie Perloff)断言:“苏珊·斯迪沃特不愧为当代最杰出、最博学的诗评家之一”(Stewart,backcover)。苏珊·斯迪沃特的诗学新著《诗人的自由:创作札记》内容丰富而又深刻,结构精巧而又紧凑。从狭义上来说,它是一部关于诗歌创作论的力作;从广义上来说,它是一部关于艺术创作论的精品。本文试图运用归纳法和分类法,评述专著作者的诗人自由观的复杂内涵,解析“创作”(making)、“逆创作”(unmaking)、“消极的自由”(negative freedom)、“积极的自由”(positive freedom)、“诗歌”(poetry)、“语言”(language)等重要概念,论及书中所展示的与诗歌本体、诗人的自由和创作密切相关的多种元素,进而在几个特定的层面揭示诗歌的本质、艺术创作的奥秘以及艺术与人生的关联性。 在《诗人的自由:创作札记》一书中,苏珊·斯迪沃特旁征博引,借古喻今,探讨了诗学经典话语的深层内涵和理论价值,阐释了传统诗学思想和当代艺术实践之间的复杂关系和恒久张力,分析了艺术创作的根本属性和诗歌构思的具体要素,介绍了诗歌等艺术形式的精神起源、审美标准、历史发展和相互影响,强调了提升自由意识和创造意识的必要性和可行性,充分揭示了因与果的联系、精神与物质的联系、无形与有形的联系、整体与部分的联系、过程与目标的联系、自由与创作的联系、诗歌与语言的联系、传统与现实的联系、自然与人的联系以及神性与人性的联系。全书正文共有八章:起始(Beginning)、赞美(Praising)、情绪的自由(Freedom from Mood)、想象的自由(Freedom from Imagination)、建构(Forming)、押韵(Rhyming)、相遇(Meeting)、作为创作者的人(Persons as Makers)。全书共有346个尾注,引用文史哲各类文献297部。这些文献源自世界文化史上多个时代的重要的“创作者”,包括: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荷马、康德、黑格尔、席勒、马克思、歌德、但丁、斯宾塞、西德尼、布莱克、华兹华斯、柯尔律治、雪莱、济慈、爱默生、惠特曼、谢林、尼采、萨特、海德格尔、庞德、艾略特、阿伦特、阿赫玛托娃、奥登、金斯堡、佩洛弗等人。 “我不记得是在哪里,在哪条海岸上,在哪片海域旁……”(Stewart 1)。苏珊·斯迪沃特在《诗人的自由:创作札记》的开头,以散文体的形式,舒缓地讲述了一件小事:一个夏日的黄昏时分,她自己在海滩阳伞下读书,无意中抬头看见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在近处用沙精心构筑一座城堡,费时颇久。天色渐暗,小男孩要离开海滩了。他跑开几步,又转身折返,使劲把沙堡踢倒踩平后才兴高采烈地离去。在苏珊·斯迪沃特看来,那个小男孩的行为体现了我们人类与创作之间的某种关系——如果没有在逆创作行为或潜能中表现出的反向自由,我们就不能赋予创作以价值。那个小男孩经历或享受了建造沙堡的过程,掌握或内化了建造沙堡的技能;至此,沙堡本身对他而言便不再是最重要的。这件小事同时也表现了人性的一个阴暗面——我们具有盲目的、狂暴的破坏冲动,缺乏对有限的被造之物的尊重意识。“我不记得是在哪里。”这也是全书正文的最后一句。全书首尾呼应。苏珊·斯迪沃特运用诗歌的形式,在结尾部分几乎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小男孩构筑沙堡继而摧毁沙堡的故事——但所有的句子的正常顺序被彻底颠覆,被反向逆转;全书正文的第一句因此就变成了全书正文的最后一句。这形象地展示了创作、逆创作和再创作的周而复始的程序,表现了苏珊·斯迪沃特逆向辩证思维和逆向辩证表述的卓越诗才。 苏珊·斯迪沃特在《诗人的自由:创作札记》中对一些重要的概念予以解析: 一、“创作”与“逆创作”。苏珊·斯迪沃特的“创作”观与“逆创作”观所依据的主要是亚里士多德的诗学理念——创作者部分是在模仿自然,部分是在完成自然的未竟之业;创作者有时会“自愿犯错误”,作出有别于伦理决定的艺术决定;艺术自由包括犯错误的自由以及重新开始的自由。在创作过程中,创作者采用能够生成不同程度的精神自由的艺术形式(如诗歌、音乐、绘画和雕塑等),表现体验的和想象的事物,拓展精神生存空间,建立起与自然世界的联系,甚至建立起与死者世界和未生者世界的联系。对苏珊·斯迪沃特而言,艺术创作“既是无中生有,又是有中生无”(Stewart 119),由此展示整个自然世界蕴涵的变化潜能;艺术创作同时也是“我们自我转变的主要途径”(Stewart 119),即:我们在创作中亲历客观世界,并了解自身知识的局限性,进而准确反映主观世界的多种风貌及变迁。 如果说“创作”是做加法,那么,“逆创作”就是做减法。如果说“创作”是“立”,那么,“逆创作”就是“破”。“破”字当头,“立”在其中。同理推论,“立”字当头,“破”在其中。“破”是“立”之中的应有之意。“逆创作”是“创作”之中的应有之意。在苏珊·斯迪沃特的诗学视阈中,“逆创作”作用于创作元素或创作对象时表现为:选择舍弃,或先选用后舍弃,或彻底解构,彻底颠覆,彻底损毁;“逆创作”作用于创作者时表现为:物是人非——创作主体为自己的作品所改变;完成创作的人已不是开始创作的人。在亲手炮制的艺术作品中,“人们同时造就并毁灭了自己”(Stewart 117-118)。在苏珊·斯迪沃特的哲思的启发下,我们也许能够“立”“破”并举——确立创作者的主体地位,营造崇尚真善美、追求精神价值的创作氛围,着力破除人类中心论的现代迷信;树立艺术创作的具体目标,赋予艺术精品以历史价值和现实意义,与此同时,打破以非艺术标准画地为牢的界限;设立与时俱进的开放创作模式,丰富艺术创作的形式和内容,突破艺术创作的种种禁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