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当代文学研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创作研究 聚焦莫言:乡土、传统与域外 莫言获得2012年度诺贝尔文学奖,这当然是中国文坛的一大盛事,也成为我们推进莫言研究和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的一个契机。 这里的一组文章,就是这样的一次尝试。王春林的《莫言小说创作与中国文学传统》,如题所示,探析莫言对本土文学传统的积极继承,在通常人们讨论较多的古典文学传统之外,又提出其对现代文学传统的承续——是的,新文学运动从五四以来,迄今已经近百年了,它自身的成就和经验,当然有其独到之处,需要予以充分的考评。而莫言,正是新文学从鲁迅、沈从文以来的乡村书写的又一高峰。张艳梅的《历史文化视野中的莫言》,将感受性和分辨力融为一体,话题纷繁,内涵密集,又处处注意辨析莫言创作中内在的矛盾和张力,是一篇值得推荐的力作。《莫言作品在越南的翻译与研究》的作者范文明,是越南国立河内大学外国语大学的中文教师,现在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攻读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的博士学位,他讲到莫言《丰乳肥臀》等作品对越南青年作家的影响,显然是值得我们关注的重要信息。笔者的《奇想化的“战争启示录”——莫言战争小说谈片》,则是在对莫言创作进行多年的追踪研究之后,力图开出新的研究界面的一次探索。 希望通过我们的努力,让更多的读者,从诺奖颁奖前后的短暂激动,延伸到对莫言的作品、对新时期的文学作品的关心和阅读。我们的另一个心愿,是以莫言获奖为一个节点,与同仁一道,对新时期文学的中国特色中国经验进行一次较为深入的总结,从而推动中国文学与世界文学的全方位、多维度的美学对话。 (特约主持人:张志忠) 中图分类号:1207.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935(2013)01-0059-07 莫言的作品中,与战争相关的不在少数,战争叙述,是其高密东北乡文学世界的重要组成,带给我们很多的“战争启示录”。但是,在谈论莫言的创作时,这一点却容易被忽略。究其实,莫言80年代后期的代表作《红高粱系列》是正面地描写荡气回肠的抗日战争的,“我奶奶”倒在日军的机枪扫射之下,“二奶奶”更是受尽日军士兵凌辱而死;《丰乳肥臀》的开篇就是上官鲁氏临产、日本鬼子进村,接下来,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金童的姐姐们的爱情和婚姻都深深地卷入了战争风云;《檀香刑》对义和团的战斗进行了浓墨重彩的摹写,孙丙就是义和团的头目之一;他还有数量不少的作品,如《战友重逢》《我们的七叔》《儿子的敌人》《野种》《人与兽》《断手》《凌乱战争印象》等,与战争密切相关,而《革命浪漫主义》居然把红军长征的故事也涵盖其中。此外,值得关注的还有他的“写绝对主观的战争”的主张,和“把淮海战役放到高密东北乡去打”的机敏,以及如何发挥自己的艺术想象力营造战争氛围的独创性,等等。早在20世纪80年代末,时为军事文学创作的开拓者和组织者之一的徐怀中,就这样评价莫言的意义: 我曾经讲过一点意见,认为中国的战争文学有赖于两个轮子一起转动才能向前推进,一个轮子是有丰富战争经历的老作家,另一个轮子是没有过战争经历的中青年作家。战争文学要掀起新的浪潮,要有重大收获,在很大程度上要寄希望于中青年作家。说不曾经历过真枪实弹的战争便写不了战争,至少是不完全的,不确切的。我的这种看法,在莫言的“红高粱”系列小说问世以后,就更加确信无疑了。莫言一定会感到遗憾,他没有机会经受过血与火的考验,但他毫不犹豫地进入了战争领域,他的小说把战争生活奇想化了,许多奇想构成了一种战争生活的诗意。他的“红高粱”系列小说对于军事题材创作所带来的新鲜气息,怕要过若干年之后再回过头来看,才可能看得更清楚一些。山东高密县的那一片充满了神秘意味的高粱地,确实给我们提供了许多值得研究并亟待研究的东西。[1] 时光荏苒,许多年之后再来回望当初,关于奇想化了的莫言战争文学创作的“值得研究并亟待研究”的问题,似乎并没有很好地得到解答。从宏观上讲,战争一直是作家们偏爱的题材,战场的形势瞬息万变、惊险至极,人们被一次又一次地逼迫到了绝境而又要寻找绝地逢生的拯救,个人、群体、民族、国家,都不得不做出断然的抉择,或彻底消亡,或柳暗花明,个性、民族性、人性、兽性,都得到了充分的展现,生与死,爱与恨,痛苦和狂欢,炼狱和天堂,给予和牺牲,都表现得淋漓尽致。战争,永远充满了戏剧性和想象力,让作家找到了驰骋才情的舞台。战争的危机,激发出浴火重生的浩瀚之气,战争的毁灭性灾难,成为民族自我更新的艰难洗礼。如同莫言所说:“战争,即使不是人类历史的全部,也是人类历史中最辉煌、最壮丽的组成部分。战争荟萃了最优秀的人才,集中了每一历史时期的最高智慧,是人类聪明才智的表演舞台。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历史就是战争的历史,文学也就是战争的文学。”[2]45这显然是应该予以充分的重视,予以深度讨论的。 一 如何“写绝对主观的战争” 莫言提出“写绝对主观的战争”的主张,是20余年前在北京西直门宾馆召开的一次关于战争文学创作的座谈会上,那一次会议恰好我也在场。 在那次会议上,一批新老作家们,不能不面对一个非常令人尴尬的话题:苏联的卫国战争进行了短短4年,但是,从战后到80年代中期,苏联作家们写了足足40年,依照苏联文学史家的描述,先后经历了三次战争文学浪潮,产生了肖洛霍夫《一个人的遭遇》、贝科夫《方尖碑》、邦达列夫《岸》、华西里耶夫《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等名作。比较起来,现代中国的战火硝烟,无论是其规模还是其时间跨度,都远远超过前者,但是中国的战争文学却远远比不上苏联的成就。这样的发问,似乎简单了一些,但是,以此反观21世纪的今天,它仍然让每一个致力于战争文学创作的人扪心自问,沉吟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