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8860(2013)03-0027-09 康德在1797年提问:“人类是在不断朝着改善前进吗?”[1]在他作出肯定回答之后200余年,后现代主义对之给出了否定的回答,然而“死亡”信息又把后现代自身带到了“终结”的面前。后现代热还没有来得及冷静下来,“后现代死了”、“后现代之后”与“后‘后现代’”这些话题使我们在“走出后现代”中反过来思考:后现代怎样才算“死”,它是怎样死的,“后现代之后”又意味着什么? 一、资本主义从“恶”到“酷” 关于“后现代之死”这一话题,阿伦·柯比的《后现代主义的死亡及余波》、姚斯·洛佩兹与加利·波特的《后现代主义之后:导向批判的现实主义》等都是从文化层面上展开的。阿伦·柯比指出,从英国大学文学系的课程所选后现代文学作品的过时与陈旧到文化市场种种现象里“几乎看不见后现代主义的影子”。如果参加文学研讨会,会发现几十篇论文没有一个提到德里达、福柯,或者波德里亚的理论。学者们认识到这些理论陈旧过时,无能和不相干的事实本身就证明了“后现代主义已是昨日黄花”,文化产品的生产者基本上都放弃了后现代主义。这些描述可能失之片面,这些“终结之终结”话语可能并不意味着晚期资本主义时代的结束,不过问题却是这样被提出来了。 在这些声音中特别值得关注的是“酷资本主义”的提出。这是一种双面性的价值判断,从“恶的”变成“酷的”,隐含着对资本主义及其文化从深恶痛绝转为大众视图文化之欣快,其中又掺杂着消费主义引起的厌恶。吉姆·麦克奎根指出,20世纪80—90年代以来,“酷”首先在西方被大众媒体与商业广告征用,成为广泛的口头语,它“冲向年轻消费者的内心,也冲向他们的钱包”。在其所有的表达中包含三层意思,即“自恋情结”、“不经意的嘲讽”和“享乐主义”。酷最早源于非洲,“酷镇静”(cool composure),表示在那样一种战争、动乱、炎热生活环境中对清凉、爽快、安静的渴求,转喻对压迫与屈辱的反抗。酷资本主义的研究的最早启动者托马斯·弗兰克批判了文化研究对自由主义市场下作为晚期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消费主义的妥协。他反思了20世纪60年代美国反主流文化运动,认为那一代叛逆青年已经“成为美国工商业的救星,而不是掘墓人”。他们作为“工商业的文化模范,不仅可以用于推广具体的商品,也可用于传播信息革命的普遍生活理念”。正如“酷”与美国非洲人开创的唏-哈文化的关联,那些一直被认为属于叛逆文化的符号,从嬉皮到雅皮,已经被新自由主义政府收编。 酷在文化上的魅力与晚期资本主义在生产上的活力相应,对于日益强化的中产阶级特别是追逐新潮的青年一代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并向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其他地区蔓延,与此同时也带来了对它的抗拒。达内西把“酷”与资本主义隔离看成为“青春期的符号与意义”。他从20世纪50年代塞林格小说《麦田里的守望者》里的主人公到70年代的朋克现象,研究青少年生理、心理与社会问题。[2]“酷”这个字在中国本土化为日常生活语言后走出文化批判层面,表达一种高度赞叹。 阿伦·柯比认为,后现代主义之死使文化回到了“伪现代主义”。现代主义的核心理念是张扬个体主体性的自我中心主义。伪现代主义更体现于文化,包括所有电视或者广播节目,或者节目的一部分,把个人行为当作生产文化产品的必要条件。这些文化产品的内容和活力是通过观众或者听众的参与创造出来的或者被引导的。阿伦·柯比指出,伪现代主义是“文化沙漠”,它“在一定程度不过就是某种早已存在的事物在技术推动下移向文化中心”,它的自身特性是“电子的,文本的,但又是短暂的”。其所描绘的“伪现代主义”很难说表明“后现代之死”,不过是后现代多元文化的一种现象。 杰姆逊把后现代主义文化的基本特征归为空间对时间的压倒,一方面是历史感的缺失,另一方面是历史观中连续性的断裂。现代性的自我是创造历史开辟未来的主体,是纵向的自我膨胀;后现代的自我中心是横向性的膨胀,要说伪现代主义,恐怕主要表现于此。正如阿伦·柯比指出,后现代主义给“真实”打了个问号,而伪现代主义“则把现实含蓄地界定为不过是此时此刻正在与文本‘互动’的自我,暗示任何它所制造的就是现实所是的”[3]。对于后现代主义,过去与未来都消失于自我存在空间之中,一切便都“终结”于此刻。 2005年姚斯·洛佩兹与加利·波特推出了《后现代主义之后:导向批判的现实主义》一书,其所谓“批判的现实主义”不是指19世纪文学艺术的主流派别与风格,而是一种人文多学科指向现实的批判理论。[4]显然这些文化理论的最新话语都致力于尝试在“理论之后”开创新思维、新方向。伪现代主义批判与“批判的现实主义”都是作为对酷资本主义发难的文化友军。 种种批判的新动向在“后之后”的语境中也常以种种“倒退”的形态呈现,与人文社会科学领域“回到亚里士多德”、“回到康德”、“回到黑格尔”相呼应,最后集中为“回到马克思”。种种“回到”所呼唤的名字曾一度被后现代诸大师所覆盖,他们的学说被视为陈词滥调,而在这些大师被淡忘中它们又被激活。为强烈的创新愿望激励的一代人,竭力绕开前人的脚印,在草丛中探索出的新路上却仍然布满古老的思想印迹,这就是“在‘终结’中‘回到’”。因此,“回到”不同于简单“怀旧”情结,不带任何消极因素,思想在传统到现代、后现代以及前路之间连续又不连续,呈现为一个巨大的张力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