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6425(2011)06-0063-07 自20世纪以来,王国维之研究渐成显学,其在晚近学术史上夺目的地位,几乎鲜有与之并称者。然而世人论及王国维,多着眼其自沉,抑或是谈论他那些高深莫测的学问,而对于王国维在思想史上的地位,鲜有论及。曾有论者称,与王国维同为清华四大导师的陈寅恪虽是学术大家,却并非思想家。对此,李慎之先生已有反驳之论。而今,陈寅恪、吴宓等文化保守主义者的思想观点已经得到广泛的注意,相较之下,王国维的思想,尤其是其政治思想,则是关注者寥寥。即便有论者以“王国维的政治思想”为题,也多数落入窠臼,从王国维的自沉说开去,谈及其对于清室的至死效忠等等,仿佛王国维自出世伊始,就始终作为遗老而存在。本文意在钩稽史料,探讨王国维自1898年至1927年对于俄国一贯的反感立场。王国维生于1877年,选取的这一时段,恰好是王国维从20岁到50岁即从青年走向中年的时期。从相关史料可以看出,这位在学术史上颇足称道的人物,在思想史上的地位,同样不可抹煞。 1898年:胶事已结,俄法踵起要挟 1896年6月,李鸿章在彼得堡与沙俄签订《中俄密约》,沙俄势力进一步伸入我国东北地区。同年8月,爱国志士、学社报馆竞相宣传救亡。其中以黄遵宪、汪康年所创的《时务报》最有代表性,“该报聘任梁启超任撰述,日以瓜分之说激励人心。”[1]这一年九月初五,据王国维之父王乃誉日记记载:“静(即王国维)持《时务报》第一、三册,上海新设,七月初一开馆,总理为汪穰卿(即汪康年),执笔新会梁启超,所陈通变议,颇给时政,诚此时之要务。”[2]可见,无论王国维还是乃父,对于中国时事,都有所关注。 1897年,可以视作王国维对俄国抱持反感态度的开始。这一年,沙俄签订条约强占旅顺大连。1897年12月7日,《王乃誉日记》载:“静儿携借到《时务报》四十五六册归家”。此时可以看出王国维已经颇为关心时事,并且倾向新学。“于是弃帖括而不为,论举业而不就。”[3]而此年12月,康有为第五次上书光绪帝,陈述亡国之危险。 值得注意的是,在1898年3月,王国维曾经谒见康有为,康有为当时在京发起保国会不久。由此可见其对于戊戌变法的基本态度。而在戊戌变法失败之后,王国维又曾在书信中多次表达了对于“七君子”被害的惋惜。早年的王国维还曾受到梁启超影响,梁氏《变法通议》等一系列著作,对王国维触动很深,而梁启超与王国维到了1920年代,具体的政治态度已经是不谋而合。 1898年,王国维同学许默斋因事返家,其担任《时务报》书记一职,暂由王国维代为之。此事为王国维一生事业之开端。在其后与许默斋的通信中,王国维多次提及沙俄侵略中国一事,其对于沙俄的反感跃然纸上: 胶之事了后,英俄起而争借款之事一再,几至决裂。现闻政府拟兼借两国之债,或可稍纾日前之祸,总之,如圈牢羊豸,任其随时宰割而已。 此日英俄各报均言无意于瓜分中国,然俄在吉林边界之兵日增,又放一头等铁舰东来……俄苟不先发难,想各国也不主动动手也。 胶事已结,俄法踵起要挟,闻政府许租大连湾,而不许旅顺,未识能无事否耳[4]。 1898年,英俄两国竞相借款中国。英俄对中国之虎视眈眈,从王国维的描述可以看出,他对于包括沙俄在内的帝国主义国家,态度大都极为仇视。这也为其日后对于俄国的日益反感,埋下了意味深长的伏笔。 王国维在1897年前后之于沙俄的厌恶,并非一个单纯的个案。曾在1897年创办《国闻报》、《国闻汇编》的严复,就表达了与王国维同样的反俄态度: 俄名仗义扶邻,而实则视满洲为禁脔。既树德于中国,又以遂东封之图。俄之计得,于斯为极[5]。 实际上,早在很久之前,林则徐就已经表达出了对于俄国的反感: 英夷何足深虑,其志不过鸦片及奇巧之物劫取中国钱帛而已!余观俄国势力强大,所规划布置,志实不小……俄夷则包我边疆,南可由滇入,陆路相通,防不胜防,将来必为大患[6]。 林则徐的反俄,具体到其国家主义态度,在其晚年仍然有所反映:“终为中国患者,其俄罗斯乎?吾老矣,君等当见之。”但是如林则徐这样对俄罗斯反感极为明显的士大夫,依然只是少数。李鸿章晚年日益亲俄,黄遵宪记载道:“公之使俄也,遵宪谒于沪上,公见语曰:‘络西洋牵制东洋,是此行要策。’胶州密约成,归又语遵宪曰:‘二十年无事总可得也。’”[7]话音未落,俄罗斯便出兵侵占了江东六十四屯,黄遵宪为此有挽联云:“老来失计亲豺虎,却道支持二十年。”[8]其中的悲凉,不言而喻。 1907年:俄罗斯,一专制之强国也 论及1907年王国维反俄态度的相关史料,不得不提到《教育世界》这本杂志。1901年夏天,罗振玉在上海创办《教育世界》杂志,请王国维任主编。据张静庐《中国近代出版史料》载:“《教育世界》初为旬刊,专载译文。从六十九期改为半月刊。”王国维从这一年开始大量地撰写文章。仅就笔者手头所有的周锡山编《王国维集》第二册有关教育学、西方美学等研究,收的几乎都是王国维发表在《教育世界》上的文章。其中最为著名的当属1904年刊登的《红楼梦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