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5月26日至6月3日,毛泽东在延安抗日战争研究会上发表了《论持久战》的讲演,批驳了“亡国论”和“速胜论”两种论调,指出抗战将是一场持久战。其中,“亡国论”的代表人物是汪精卫,这已毋庸置疑。那么,“速胜论”又应该是指谁呢?长期以来,人们大都将之归于国民党的蒋介石集团和中共党内的王明以及《大公报》等新闻媒体。如有人便写道:“蒋介石集团自被迫抗战以来,时刻都在幻想着早日结束对日战争,一遇时机便散布‘速胜’的论调……台儿庄胜利后,国民党当局又大肆宣扬这是‘中华民族复兴的新象征’,以为只要打几个台儿庄式的胜仗,就能抵挡住日本侵略军,无需动员广大人民进行持久战。国民党政学系报纸《大公报》在社论中说,台儿庄战斗后的徐州战役应是‘准决战’,还说什么‘这一战,就是敌人的最后挣扎’,‘我们胜了,日阀就在精神上失了立场,只有静候末日审判。’……此外,抗战开始不久,在中国共产党内,有些犯小资产阶级急性病和教条主义的同志,也存在着一种轻敌的倾向,认为日本不值一打,中国的抗战可以速胜。这些同志主要认为国民党有很大的力量,依靠国民党配合就能有效地打击日本。”①乍看之下,上述说法似乎言之凿凿,故而流传甚广,迄今仍有不小影响。但客观来看,这种观点未必正确,以下试作分别辨析。 一 蒋介石并非“速胜论”者 早在全面抗战爆发前,蒋介石就已制订了持久作战的战略方针。1932年一二八事变发生后,他在2月25日便决定:“与倭持久作战,非如此不足以杀其自大之野心。”②3月,国民党召开四届二中全会讨论对日方针问题,也认为对日本应该采取“长期抵抗”的方针。1933年初,日军进攻山海关,越过长城。针对这一危机,蒋介石在4月12日南昌军事整理会议上阐明:“现在对于日本,只有一个法子——就是长期不断的抵抗。日本把我们第一线部队打败之后,我们再有第二、第三等线的部队去补充;把我们第一线阵地突破以后,我们还有第二、第三各线阵地来抵抗;这样一步复一步的兵力、一线复一线的阵地,不断的步步抵抗,时时不懈。这样长期的抗战,越能持久,越是有利。”③1935年6月,他又对华北事变作出批示,强调:“对日本作战以求光复失地,为吾辈军人有生之年最神圣最重要之使命,但一旦开始作战,则非短时间所可能结果,必属长期之战争,故应先有充分之准备。”④ 全面抗战爆发后,蒋介石仍坚持持久抗战的指导思想。1937年8月7日,南京国民政府召开最高国防会议,研讨和确定抗战大计,通过了以“持久消耗战”为中国抗战的最高战略,同时提出:“在野战战略方面则采持久战略,以空间换取时间,逐次消耗敌人,以转变优劣形势,争取最后胜利。”⑤8月18日,蒋介石又在一次演讲中提出:“倭寇要求速战速决,我们就要持久战消耗战。因为倭寇所恃的,是他们强横的兵力,我们要以逸待劳,以拙制巧,以坚毅持久的抗战,来消灭他的力量。”⑥同日,他在《告抗战全体将士书(二)》中也重申了这一思想。⑦8月20日,蒋介石又以大本营大元帅名义颁发《国军作战指导计划》,规定:“国军部队之运用,以达成‘持久战’为作战之基本主旨,各战区应本此主旨,酌定攻守计划,以完成其任务。”⑧此后,他还在8月28日的日记中写道:“近日战局渐转劣势,人心动摇。此次战事本无幸胜之理,惟冀能得持久耳!”⑨10月10日,蒋介石更是在《中华民国二十六年国庆纪念告全国军民同胞书》中公开宣告:“我们要认定这次抗战断不是一年半载短期间可以了结的事,要预想到今后的困苦艰难只有一天天的加重。”⑩11月19日,他又在南京国防最高会议上疾呼:“我们的唯一方针,就是要‘持久’。”(11)这一时期,蒋介石还屡屡告诫部下:“对日作战,不经十年八年的艰苦,不会成功。”(12) 在上海、南京先后陷落,国民政府与军事委员会暂迁武汉后,蒋介石更是接受了陈诚、白崇禧等人的建议,总结出“积小胜为大胜,以空间换时间”的“持久战”口号。1938年2月7日,他在武昌中枢纪念周演讲说:“我们就是要以长久的时间,来固守广大的空间,要以广大的空间,来延长抗战的时间,来消耗敌人的实力,争取最后的胜利。”(13)3月5日,蒋介石又在考虑对日作战方略时说:“我之对倭,在以广大之空间土地,求得时间持久之胜利;积各路之小胜,而成全局之大胜。”(14)3月6日,他制定山西应战要则,并电令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我军此后作战方略在利用我广大土地之活动,以求得时间持久之胜利……即可积各处之小胜,而成最后之大胜。”(15)同年3月,国民党召开临时全国代表大会,蒋介石又在会上进一步提出今后的对日军事战略方针是“团结海内外全民族一切力量,并争取与国支持,适用广大国土,众多人口,坚持持久抗战,以创造有利之机势,而谋取最后胜利”。(16)何应钦也在军事报告中宣布:“敌之最高战略为速战速决,而我之最高战略为持久消耗。”(17) 由此可见,无论是在全面抗战爆发前还是抗战初期,蒋介石都抱有非常明确的“持久战”思想,并非“速胜论”者。那么,1938年4月初的台儿庄大捷是否动摇了蒋介石的这一思想、使之骤然转变为一个“速胜论”者呢?客观看来,并不是这样。正当举国上下因台儿庄捷报欣喜若狂时,蒋介石的亲信陈诚在《大公报》发文指出:“最近军事形势的好转,与各线尤其是鲁南几次的捷报,使全国军民大为振奋。一般人对于必胜的信念,日益坚强,而同仇敌忾的情绪,也更加提高了。可是我们知道更大的战斗还在前面,顽强的敌人尚图挣扎。我们不必夸张这初步的胜利,而且尤其不能因此稍事大意。”(18)蒋介石也通电全国,告诫国民:“此次台儿庄之捷,幸赖我前方将士不惜牺牲,后方同胞之共同奋斗,乃获此初步之胜利……不足以言庆祝,来日方长,艰难未已,凡我全体同胞与全体袍泽,处此时机更应力戒矜夸,时加警惕,唯能闻胜而不骄,始能遇挫而不馁,务当兢兢业业,再接再厉,从战局之久远上着眼,坚毅沉着,竭尽贵任,忍劳耐苦,奋斗到底,以完成抗战之使命,求得最后之胜利。”(19)同时,他还对台儿庄大捷的宣传作了如下指示:“一、台儿庄之战,不过第二期抗战的初始胜利,应力戒此次胜利带来骄傲。二、长期抗战主要在于消耗敌人之战斗力,而不在一城一市之得失。此点应有深刻认识,以免对持久心理发生不良影响。三、努力阐明本党宣言及抗战建国纲领等重大意义。四、所有宣传应努力报导事实,慎勿夸张。”(20)这其中虽不无暗含打压李宗仁声望的动机,但它所反映出来的持久抗战思想仍十分明显。在此思想的指导下,军委会政治部发表的《慰劳前线将士书》也提出:“目前胜利固然伟大,然而远不过是长期抗战最后胜利的开始”(21),告诫人们须戒骄戒躁。当时,伦敦《泰晤士报》记者在采访蒋介石时同样发现:“关于中日战事前途,蒋委员长不愿加以预测,仅谓渠预计中日间当不免长期斗争,且较过去尤为激烈。”(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