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7月,紧接前两次对中央苏区的失败“围剿”,蒋介石发动第三次“围剿”。这次“围剿”,蒋介石亲自指挥,出动麾下精悍部队,表现出比前两次“围剿”远为认真的态度,事实上,这也是蒋介石和毛泽东在战场上的第一次真正交手。这次“围剿”历时近3个月,时间超过此前的两次“围剿”及后来的第四次“围剿”。双方对垒的结果,蒋介石深刻体会到中共和毛泽东的非同寻常,对“剿共”战争的艰巨性有了更加充分的切身认识;红军则利用灵活、大胆、机动的战术渡过难关,但自身的重大损失及生存发展方式中的隐忧,在国民党优势兵力压迫下,也逐渐显现。这场“围剿”和反“围剿”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特点是:除国共两个主角外,宁粤冲突的因素始终牵动着整个事件的进程,而九一八事变,则直接成为“围剿”的终结者。事实上,离开国内外诸多因素复杂互动的背景,当年发生的许多事情,或许都难以有一个相对全面的解释。① 第一、二次对江西红军的“围剿”连遭挫败后,蒋介石不得不认真面对眼前的对手。准备第三次“围剿”时,明显区别于此前“围剿”军中几无国民党军主力部队的状况,陈诚、卫立煌、蒋鼎文等蒋信重的将领出现在“剿共”名单中,显示出蒋对“围剿”红军的重视程度大大加强。1931年6月国民党三届五中全会发出书告,宣称:“今政府决于匪祸已成之区,大举师徒,克期剿灭,于匪祸未成之区,积极清乡,防其滋蔓……如此悉全国之力,以扑方张之寇,自可壁垒一新。”② 更能显示蒋介石决心的,是第二次“围剿”失败后半个多月,6月22日他亲至南昌,自任“围剿”军总司令,此后两个多月时间长期驻在江西,就近指挥战事。在赣期间,蒋介石与部属反复研究“进剿”方略:“此次剿赤,惟有隐蔽兵力,声东击西,预备强大兵力出匪不意,凡抄袭部队须冒用红旗,使匪混乱也。”③此时,苏区核心地域位于赣西南的东固地区,这也是前两次“围剿”国民党军的伤心地;而红军主力由于担负筹款、开辟新区任务,正集中在赣闽交界地区,“围剿”进攻方向在此两点中如何抉择,颇费思量。在20日致何应钦、熊式辉电中,蒋提出的初步计划是:“先洗扫赣南匪巢为第一步计划,对其主力则派相当兵力以监视之……此次作战主旨,第一、不在阵前集中,应预定目标,纵长配备,相连续进,出匪不意,使其不能详悉我之部队与兵力为主。第二、主力部队专任进击,占其全力随地集中,不使分留后方,而另派后继部队以防剿各区,如此占领宁都广昌后对粤或援闽皆不致误时失机也。第三、先将其老巢击破,确实占领,再将其赣南各县城占领,然后再定第二步计划。”④反复权衡之后,6月下旬,蒋决定不以苏区核心区域为主攻方向,将主攻击点放在其所判断的红军主力所在方向,即赣东左翼一线,对此,其日记中记有:“研究战略,决定右翼地形复杂,进展困难,故取守势,暂不求进步,所以重兵贯注左翼,另以强大部队第六、第九两师控置于黎川、建宁与南丰之间,以备赤匪由闽边以抄袭我主力之侧背也。深思熟虑,终觉战略未妥,于心不安者,而今则贯通断行必无疏漏矣。”⑤6月底,蒋介石任命何应钦为前敌总司令兼左翼集团军总司令,辖第三军团(第五、八、二十四师)、第四军团(第九师)、第一路进击军(第六师)、第二路进击军(第十一、十四师)共7个师及闽西北各部从南丰进攻;陈铭枢为右翼集团军总司令,辖第一军团(第六十、六十一、五十二师)、第二军团(第二十五、二十七师)、第三路进击军(第四十七、五十四师)共7个师从吉安进攻;第十师及攻城旅为总预备军。第二十八师、第七十七师及第十二师之三十四旅,为吉、泰、万、赣四县守备军。第二十三师、七十九师、骑兵第一师位于南城、宜黄、临川、樟树地区,担“清剿”和维护后方之责。当时报章报道:“赣省现有军队,合计不下二十万人。”⑥蒋介石计划采用“长驱直入”、“分路围剿”的战法,左右两翼形成钳形攻势,企图先击破红军主力,然后再深入“清剿”,捣毁苏区。 从展开对苏区大规模的军事“围剿”以来,面对政治不良导致的中共革命“星星之火,若将燎原”⑦的局面,国民党方面也在力图改进统治,与中共展开政治争夺。作为“围剿”的直接组织者,何应钦对政治不良的现实有深切反省:“各地为政的人,往往不着力于改善农工生活,甚至听凭贪污土劣去摧残他们。试想一般啼饥号寒的人,有苦无从告诉,再加上一部分不良军警的骚扰、官吏的剥削、党部的因循,自然而然逼着他们走上土匪的道路。”提出:“要消灭共匪,非党政军全体总动员集中力量团结意志不能挽救危机,军事只可以治标,正本清源以及休养生息的种种任务,是望政府和党部来担当责任。”⑧蒋介石本人对与中共展开政治争夺也有清醒认识,认为:“我们纪律和工作超过土匪,超过共产党,然后才有剿清他们的希望。”⑨因此,国民党方面在准备“围剿”时,十分注意政治工作的加强,1931年初,在南京中央政治学校开办特别训练班,下分“剿匪宣传队”,施以政治宣传训练,再以团为单位分配到前方部队,指导政治和宣传工作。在给特别训练班的训话中,蒋介石数次提到:“剿匪的实施宣传要占六分力量,军事只能占四分力量”⑩,这应可视为其后来提出的“三分军事,七分政治”的原始版。6月,南京中央发布对各级党部训令,要求加强与中共全方位的政治争夺,特别指示“组织健全的巡回乡村宣传队”,进行“剿匪宣传”。(11)为配合“剿共”军事、增进行政效率,6月,南昌行营设置“党政委员会”,蒋自兼委员长,将江西全省“剿匪”区域共43县划分为9个分区,每区设置党政委员会分会,负责指导各区军事、政治、经济等事务。(12)7月,蒋介石通令各“进剿”部队“关于宣传事项,应由党政委员会指导施行,俾收统一之效”。(13) 与国民党方面积极准备相比,红军方面当时多少显得有些放松。第二次反“围剿”结束后,红一方面军总前委判断:“两广反蒋军队正想急进湖南,蒋有先对付两广的必要,对我们有改守势的可能。”(14)6月22日,在国民党第三次“围剿”已剑拔弩张之时,红军总前委一方面判断“目前蒋介石准备三次进攻革命,已是事实”,另一方面又认为:“如果广东军去打长沙,而红军又不打抚州,则蒋自然也会先打广东的。因此目前我们不再向抚州逼。如敌退出南丰,也只用少数部队进南丰,而不以大部队逼抚州。我们的队伍只在蒋介石的偏僻地方,而不去广东政府的地方。这样就使蒋不得不对红军转处守势,去对付广东政府。”(15)毛泽东进一步提出:“敌人如由南丰前进,只能在广昌以北有船运输,所以敌人八月十五号以前只能进到广昌。以后有新谷了,才能再进。七月以前我们可以努力筹款。八月也可以不管他,主要在于、瑞、石、汀四县布置巩固苏区做战场。”(16)显然,红军对国民党军如此之快地发动第三次“围剿”缺乏充分估计,之所以如此,一是认为第二次“围剿”失败后,国民党方面短期内很难再次组织起大规模的“围剿”;二是注意到宁粤间爆发冲突的可能,判断此一事态势必影响蒋介石对苏区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