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5310(2012)-02-0039-08 原刊主持人语:70年代末80年代初,为满足各高校的教学需要,中国当代文学史的编写和出版出现了一个高潮。在“拨乱反正”的历史背景下,如何阐释刚刚过去的“十七年文艺”及正在展开的“新时期文学”是与当时思想界如何看待和总结新中国成立以来的整个社会主义实践和历史经验密切相关的。本期刊发李云的《对“当代文学”的不同理解——1979年前后文艺界的分歧》一文分析了歧异纷呈的观点和派别,为我们重现了历史叙述的多重可能是怎样在交锋和争斗中最终形成一种话语主导的过程。 八十年代文学的思想和学术问题 1979年通常被认为是一个颇富历史意味的转折年代。刚刚结束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宣布:“全国范围的大规模的揭批林彪、‘四人帮’的群众运动已经基本上胜利完成,全党工作的着重点应该从1979年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毋庸置疑,伴随此一历史转变应该出现的是各行各业“团结一致向前看”的大好局面,然而,对于文艺界而言,“文革”后一度产生的文坛共识却开始消散甚至瓦解。之前潜藏和累积的各种异见犹如冰山一角逐渐暴露并且日益激化,主要的争议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如何评价“十七年”、“文革”,二是如何看待“近三年”的文艺创作和理论批评。更进一步说,这其实涉及如何理解“十七年”和“文革”以及“近三年”整个中国的社会主义实践和历史经验,而这恰恰又是当时社会各个层面都在探讨和思考的焦点。对于这些问题的认识和处理无疑又为“文革”后正在兴起和展开的中国当代文学史的编写工作提供了相应的思想框架和认识装置。 一 文坛共识的破裂 分歧较为明显的公开是在3月召开的“文学理论批评工作座谈会”上。据时任《文艺报》编辑部副主任的刘锡诚回忆: “文学理论批评工作座谈会”是《文艺报》主持召开的。会议的议题之一,是总结三十年来文艺工作的经验教训。作为组织者,冯牧和孔罗荪两位主编,在会议的后期,邀请“文革”前担任文艺界领导工作、“文革”中受到严重迫害、“文革”后仍在文艺界担任着重要领导职务的陈荒煤、林默涵、周扬三位老领导到会讲话。他们每人讲了半天。21日是陈荒煤讲,22日是林默涵讲,23日是周扬讲。他们讲话之后,代表们进行座谈会讨论。陈荒煤和周扬的讲话,都没有引起什么大的争论。在23日上午的讨论中,代表们对林默涵同志的讲话,主要是对十七年文艺工作的成绩和问题,发表了一些不同意见。我认为,也可以理解为是对林默涵同志观点的批评与商讨。 默涵的讲话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关于总结三十年的经验问题。有争议的就是这一部分。他的讲话说:“(在十七年的文艺工作中)我们肯定有‘左’的错误,但是这里面也有复杂的情况。我们一方面犯‘左’的错误,一方面又感到有‘左’的问题,多次提出克服‘左’的错误。”“认为‘四人帮’的极左路线就是从十七年的‘左倾’文艺路线发展起来的,这个问题值得商榷。我感到现在还很难论定,因为这和政治路线是分不开的。”① 林默涵对历史的把握之所以遭到质疑必须还原到当时的语境中去理解。十一届三中全会代表的路线已经“明确抛弃‘左’倾主义及其变种”,②由于“重新解释党的历史和学说是导向三中全会的一个中心论题”,③因而,“十七年”和“文革”存在的主要问题其实已经基本被定位为一个“左”的问题,相应地,文艺领域亦呈现出同样的状况。林默涵模糊的表态给代表们造成的印象却是“十七年文艺工作的错误主要是右”,同时,代表们还尖锐地指出:“否认或者回避我们十七年文艺工作中的‘左’的缺点、错误和林彪、‘四人帮’‘左’倾机会主义路线之间有着某种联系,是不可能很好总结30年来的历史经验教训的。”④ 林默涵与代表们的冲突可以简单归结为如何解释“十七年”文艺的性质,即“十七年”文艺究竟是“左”还是“右”的问题。而此前在相当一个时期内对于“十七年”文艺的主要焦点集中于对“文艺黑线专政”论以及“文艺黑线”论的讨论上。1966年转发全国的《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集的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纪要》称:文艺界在新中国成立以来,“被一条与毛主席思想相对立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黑线专了我们的政,这条黑线就是资产阶级的文艺思想、现代修正主义的文艺思想和所谓三十年代文艺的结合。‘写真实’论、‘现实主义广阔的道路’论、‘现实主义的深化’论、反‘题材决定’论、‘中间人物’论、反‘火药味’论、‘时代精神汇合’论。等等,就是他们的代表性论点,而这些论点,大抵都是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早已批判过的。电影界还有人提出所谓的‘离经叛道’论,就是离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之经,叛人民革命战争之道。”“由于《纪要》是以中共中央的文件下发的,事实上就成为‘文化大革命’爆发后文艺工作的纲领性文件。随着‘文艺黑线专政’论的出台,许多优秀的文艺作品,不是遭到错误批判就是被打入冷宫,广大文艺工作者也由此遭到打击迫害,本应百花齐放的文艺界一片凋零”,⑤因此,“文革”结束之后,文艺界重建合法性的首要突破口就是必须展开对“文艺黑线专政”论的批判,文艺界几乎所有的人都加入到了这场批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