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1206.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2338(2011)06-0090-05 周作人的散文创作体现了异常丰富的风物世界。所谓风物书写,亦即对风物的描摹,在周作人那里,表现为对日本文学风物即日本地方文艺的译介,对本土地方名物的描写和地方文艺的倡导,以及对作为大风物概念——即最具学理化的民俗学的开启。风物书写由于风物的地方性而天然地与风土、国民联系在一起,所以它在周作人的语境中有着文学/国民书写的双重意义。 1918年12月,《新青年》5卷6号刊登了周作人的《人的文学》,署名作人。[1](P.31)文章开篇便说:“我们现在应该提倡的新文学,简单的说一句,是‘人的文学’。应该排斥的,便是反对的非人的文学。”作者解释道,这里的“人的文学”,要发现的其实是“人道”的文学,这是中国新旧文学最根本的区别。所谓“人道的文学”,就是要尊重、发现和解决“人的问题”。由此可知,周作人所言的“人的文学”,其实也是一种方法论。在《人的文学》中,周作人预设:“其中又可分作两项,(一)是正面的,写这理想生活,或人间上达的可能性。(二)是侧面的,写人的平常生活,或非人的生活,都很可以供研究之用。这类著作,分量最多,也最重要。因为我们可以因此明白人生实在的情状,与理想生活比较出差异与改善的方法。”[1](P.31)这些尽管是作者年轻时代比较稚嫩的理想表述,但对他一生的写作都起到了极强的支持作用。 本文立足于周作人“人的文学”的理念,考察周作人是如何将“人的文学”融进风物书写,并着重从风物文学所体现出的“人的图腾”、“世相描述”以及“国民的研究”三个角度,来阐述风物书写和“人的文学”间的紧密脉络。 周作人始终把“人”的权利和新生放在第一位,他对“人”本身的解读,从个体到人类,都有鲜明的现代精神。周作人没有把“人的解放”仅仅停留在批判社会体制的层面上,而是从整体人类社会的高度,来观察具体的个体的人的生活情境。这样的起点一方面表明了周作人“人的文学”之理想主义的特征,另一方面,也使他的书写立场具有极强的自由性和柔韧性。在没有依靠任何具体的社会体制形态的情形下,如“天赋人权”一般确立了人在文学和生活中的主体地位。前文之所以提出周作人关于生命力的呼吁,恰是基于他从理性和客观的角度,在新知的沐浴下,所产生出的坚定的想法:还原人的生物性和社会性,将自然人和文化人调和,成为真正健全的人。 在《新文学的要求》中,周作人说:“人类原是利害相共的,并不限定一族一国,而且利己利人,原只是一件事情,这个攻守同盟便改变了人类对自然的问题了。从前的人从部落时代的‘图腾’思想,引申到近代的民族观念,这中间都有血脉的关系;现在又推上去,认定大都是从‘人’(Anthropos)这个图腾来的,虽然后来住在各处,异言异服,觉得有点隔膜,其实原是同宗,这样的大人类主义,正是感情与理性的调和的出产物,也就是我们所要求的人道主义的文学的基调。”[1](P.49)在这里,他把大人类主义的观点用来辅助他的人道主义思想,其实不只是一种补充,而是坚强的后盾。“这人道主义的文学,我们前面称他为人生的文学,又有称为理想主义的文学,名称尽有异同,实质终是一样,就是个人以人类之一的资格,用艺术的方法表现个人的感情。代表人类的意志,有影响人间幸福的文学。”[1](P.49)周作人立足于人类整体的文学观,在以后的文化与人生的低潮中都给予他极强的精神力量与知识支持,使他的书写保持了“人的文学”的统一性。如在《文艺的讨论》中,他表明的文学调和之策,也恰是这点的证明:“我以为文艺是表现个人情思为主;因其情思之纯与表现之精工,引起他人之感激与欣赏,乃是当然的结果而非第一目的。我想现在讲文艺,第一重要是‘个人的解放’,其余的主义可以随便;人家分类的说来,可以说这是个人主义的文艺,然而我相信文艺的本质是如此的,而且是这个人的文艺也即真正的人类的——所谓人道主义的文艺。”[1](P.65) 另外一点需要指出的是,在《新文学的要求》中,周作人提出了关于人生的文学的两项说明:“一,这文学是人生的;不是兽性的,也不是神性的。二,这文学是人类的,也是个人的;却不是种族的,国家的,乡土及家族的。”从中可见周作人这一时期的想法并未成熟。他将种族、国家、乡土的文学摒弃在人生的文学之外,这和他在创作实践中所体现的文学观是自相矛盾的。 在这样的背景和语境中,我们再来看“人的图腾”与风物书写的关系。正如前节论述,个性的文学和人的文学所强调的,正是一个个体的尊严和感受,而这正是风物文学的生发点。由此引申的对周作人风物书写的考察,可以从两方面来展开:一是风物书写之于个体的意义;二是风物书写之于社会提倡“人的文学”的作用。 关于第一点,其实一目了然。风物文学赖以产生的基础,是一个人的感情、感性和欲望。从另一个方面,风物文学也保护和强化了人的感性。笔者意图重点考察第二点内容,即风物书写对“人的文学”的实质体现的作用。其中最突出的,恐怕就是重在描写“人情”的风物文学对传统“载道”文学的对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