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7-6522(2012)03-0056-09 嵌入是将单一序列组织为复合序列,使故事叙述下去且承载深厚思想的叙述方式。明清小说评点家大都关注这种叙述方式。然而,古人的关注多侧重于叙事技巧,而事实上,技巧不是孤立的,它反映着叙事的本质和整体构思,也就是说,技巧背后隐藏着丰富的内涵。关于嵌入,相关研究中还存在着概念模糊,如“嵌入”与“插入”的差异就还有说明的必要。本文从叙事的灵魂——心理意图——入手,意在较为系统地阐述嵌入的本质及其在叙述中的功能。 一 研究嵌入叙事,应首先理清楚何为嵌入。因嵌入是将单一序列变为复合序列的主要叙述方式和手段之一,故而在理清何为嵌入之前要弄明白两个问题:何为序列?何为主序列与次序列,嵌入的序列属于哪种序列。 先说何为序列。最早系统地解释这一概念的是法国的叙事学家克罗德·布雷蒙。他在《叙述可能之逻辑》一文中对序列这一概念作了系统阐述。他指出: 1.基本单位(故事原子)仍然是功能。和普罗普的看法一样,功能与行动和事件相关;而行动和事件组成序列后,则产生一个故事。 2.三个功能一经组合便产生基本序列。这一个三功能组合是与任何变化过程的三个必然阶段相适应的。 a)一个功能以将要采取的行动或将要发生的事件为形式,表示可能发生变化; b)一个功能以进行中的行动或事件为形式,使这种潜在的变化可能变为现实; c)一个功能以取得结果为形式结束变化过程。[1][154] 由此可知,布雷蒙认为一个序列就是一个故事,它由三个功能即变化过程的三个阶段组成:行为意图产生阶段(“将要采取的行动或将要发生的事件”);行为意图实践阶段(“以进行中的行动或事件为形式”);行为意图实践的结果(“以取得的结果为形式”)。布雷蒙在接下去的文字中将上述观点以图示方式表述得更加具体清晰:
他没有用“意图”这一字眼,却称之为“要达到的目的”,而“要达到的目的”正是本文所说的“意图”。如是说来,三个功能系列:意图的产生、意图的实践、意图的实现便组成一个基本序列——一个故事。更重要的是,意图的产生、实践、结果三个阶段是人类所有行为都具备的必然的过程。换言之,是任何国家、任何民族的人的行动的共同形式、共同过程结构、共同规律,具有人类的普适性,既适用于西方,也适用于中国,适用于分析中国的叙述文本。适用于分析中国的叙述文本,这是我们的研究得以开展的前提。 由于每个序列中行为的主人公在整部小说叙述中的地位不同,人物行为意图所组成的序列便有了主次之分。所谓主序列,是指一部小说中核心人物的人生意图所组成的序列;次要人物的人生意图所组成的序列,就是次序列。如果在一部较长的叙事文本中,要寻找主意图序列,并非一件易事,需要采用有效的方法。我们可以将西方人的理论分析法与中国人的体验方法结合起来,这种方法就是先找到叙事文本中的主人公(主体—施动者),而后确定他的行为目标、意图(客体—受动者)及其结果。最终把寻找的结论浓缩为一个含有主、谓、宾的句子。这个句子的主语是小说的主人公,谓语是他生成的意图(意欲),宾语(客体—受动者)是实现的目标或结果。具体公式为:行为者X渴望着目标 Y,结果是Y+Z(Z代表着与Y不相同的诸种结果,两者间呈反比例关系。Y所占比例高,Z则相应地变小,直至等于零。反过来也如是)。如(1)《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中杜十娘的意图序列,我们可概括为:杜十娘想嫁给书生李甲,却被李甲出卖给一个不相识的人而投江自尽;(2)《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偕中蒋兴哥的意图序列:蒋兴哥想与妻子白头偕老,却意外地休弃了妻子,又意外地与旧妻破镜重圆;(3)《卖油郎独占花魁》中卖油郎的意图序列:卖油郎想与花魁娘子成就一夜夫妻,却成就了终身夫妻。(4)《红楼梦》中贾宝玉的意图序列:贾宝玉想与情投意合、纯洁美丽的黛玉结为夫妻,却娶了自己不爱的宝钗,遂出家了。以上抽象的句子有一个共同点,作为主人公人生的大序列,所抽象的只是萌生的意图及其实践的结果,而省略了意图实践的过程。当我们去填补这一过程的时候,竟意外地发现:这个意图的实践过程往往是通过嵌入方式,由所嵌入的序列承担实践的主要任务。如《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中间的实践过程,正是通过四个序列填充的。一是陈大郎想占有蒋妻王三巧,如愿以偿后,不料事败病亡;二是蒋兴哥得知王三巧与陈大郎偷情而休掉了三巧;三是平氏(陈大郎妻)要救病中的丈夫,却因丈夫去世而嫁与了蒋兴哥。四是县令吴杰上任途中要寻一佳丽而娶了王三巧。在这四个序列中,只有蒋兴哥休妻是主意图序列故事,其他三个序列全是嵌入的非主意图序列。可见,区分嵌入序列与非嵌入序列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行为的主体(施动者)是叙事文本的主要人物或非主要人物。如若是非主要人物,其意图序列当是嵌入序列。换言之,嵌入序列都是次要人物的意图所构成的次序列。所谓嵌入,就是将次要人物的行为意图构成的次序列插入主意图序列中的叙述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