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851.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52-8832(2012)3期0062-15 在国际关系行为体不断增多、国际议事日程日益复杂的当下,传统大国关系在全球事务中的影响正在明显下降。今天的俄美关系已不可能如同冷战时期的苏美关系那样,对世界局势产生全面而决定性的影响,这在一定程度上使国际关系研究学界对于俄美关系的重视程度有所降低。但俄美关系本身仍在诸多因素影响下不断演进,并经常表现出出人意料的“戏剧性”。就在梅德韦杰夫和奥巴马宣布俄美关系“重启”仅仅两年多的时候,随着普京即将重返克里姆林宫,国际学术界又在热议俄美关系可能再次“趋冷”。 为什么学界对于俄美关系的评价会发生如此迅速的变化?究竟怎样才能切实把握俄美关系的内在逻辑和发展前景?笔者认为,学界观点的迅速变化在很大程度上是缺乏相对稳定的分析框架造成的,评价标准的变动不居和历史性审视的缺失,导致分析者的观点更多受到短时段内新闻事件的影响和大众媒体的左右。若要对俄美关系进行学理性研究而非时政性评论,就必须将影响俄美关系的基本变量置于一个清晰的坐标体系之内加以探讨,构建起一种相对稳定的分析框架。笔者认为,影响俄美关系的主要变量包括军事战略、地缘政治、经济贸易和国内政治四个因素。本文将通过对这四个变量的多视角分析,来探讨俄美关系未来5年的发展前景。 一、军事战略:讨价还价、寻求妥协 尽管苏联解体、冷战结束已经20余年,但今天的俄美关系仍然在很大程度上延续着苏美关系的内涵。“苏美关系是两种不同社会制度、不同意识形态的关系,又是世界上两个超级大国的关系,还是冷战时期两大阵营各自为首的对立关系。”①如果说当下两国社会制度与意识形态的对立已经大大弱化,那么围绕军事战略平衡的较量仍是俄美关系的核心内容。在美国看来,俄罗斯仍是世界上惟一能在数分钟内完全摧毁美国的国家,因此美国对俄政策的重点:一是确保俄罗斯的战略核武库不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威胁,二是避免俄罗斯的核技术、核材料和导弹技术流失和扩散。而俄罗斯则认为与美国保持战略平衡是维系其大国地位的重要手段,因此对美政策的目标很大程度上集中于保持既有的战略平衡不被打破。从这一角度而言,“俄美关系仍是军事政治性质的……它们仍像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而其实质正简化为徒劳无益地不断清点彼此的导弹数量。”② 苏联解体20多年来,俄美围绕《第二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的签署与废止、《莫斯科条约》的订立、美国退出《反导条约》和部署导弹防御系统等问题进行了不间断的较量。③但同时也不可否认,随着国际战略形势的变化,俄美在核军控与核安全领域的合作也取得了相当进展。在核军控方面,梅德韦杰夫与奥巴马签署的《第三阶段削减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被视为俄美关系“重启”最重要的成果。条约确立了俄美在核战略领域的新关系,在共同削减核武库的同时维系了双方的核战略平衡,“可以保证2020年前战略稳定和可预测性”。④可以肯定的是,“无论在俄美关系中出现任何问题,莫斯科和华盛顿都会保住《第三阶段限制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俄美不太可能进行新的军备竞赛,因为存在预算赤字,存在与两国战略核武库没有直接关系的其他经济与安全问题。”⑤在核安全领域,双方不仅共同完成了“降低风险计划”、加强了在核材料管制和防扩散领域的合作,还正式启动了“民用核协议”,允许双方进行技术、设备和其他材料的交换,这使两国在核技术领域获取新的商业机会成为可能。 俄美军事战略领域最突出的矛盾在于“反导”问题。在2010年11月的里斯本峰会上,俄罗斯和北约商定在建立欧洲导弹防御系统方面进行合作。俄罗斯认为,应该在平等基础上制定欧洲导弹防御系统的构想和结构,并采取相应措施加强双方在该领域的信任和透明度。换句话说,俄罗斯既想共同管理该系统,又想让美国做出该系统永远不会针对俄罗斯的法律承诺。但这两项要求都遭到了拒绝。俄罗斯担心,美国在欧洲分阶段部署的导弹防御系统有朝一日会强大到足以拦截俄罗斯导弹的程度,从而削弱其核威慑力。因此,梅德韦杰夫总统2011年11月23日宣布,如无法与美国达成反导协议,俄罗斯将采取多种反制措施:一是下令国防部立即启动部署在加里宁格勒的早期预警雷达。二是将大力加强战略核力量的防御能力,并将其作为太空防御总体计划的一部分。三是即将列装的陆基和海基弹道导弹将配备更具突防能力的最先进核弹头。四是下令俄军采取扎实有效、性价比高的一系列措施,确保必要时摧毁美国反导数据交换及控制中心。五是考虑在俄西、南边境地区部署先进攻击性武器。⑥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俄罗斯在“反导”问题上言辞激烈,但其根本意图既不是与美国在这一领域展开军备竞赛,也不是与美国形成对立,而是要通过施压迫其改变立场,保持双方的战略平衡。即使是在发表上述强硬讲话时,梅德韦杰夫也强调俄罗斯仍倾向于同美国、北约继续对话,以在与西方关系“最阵痛的环节”上求得妥协。⑦ 近来,俄罗斯战略思想库和决策层对于美国“反导”系统对俄罗斯是否构成现实威胁的判断以及俄罗斯应采取的应对措施的表述发生了明显变化。 2012年2月17日,俄罗斯科学院美国和加拿大研究所所长罗戈夫撰文称:“至少到2020年,美国反导系统所能拦截的俄罗斯弹头不超过几十枚。在波兰和罗马尼亚部署48枚‘标准—3’Block2B型导弹不会使‘确保相互摧毁’的情况发生改变。而在可预见的将来,俄罗斯将生产出近500枚洲际弹道导弹和潜射弹道导弹,装备1500枚核弹和攻克反导系统的手段,美国绝无可能逃脱我们的反击。只有在几十年后,当美国完成太空梯次反导系统以及数千枚陆基和海基战略拦截导弹的部署,情况才会发生变化。”⑧ 随后,普京在2月20日发布有关国防安全的竞选纲领时明确表示:“核大国之间爆发全球战争的可能性不高……只要让我们的父辈付出巨大努力建立的战略核力量保持戒备,谁也不敢对我们发动大规模侵略。”⑨2月24日,普京在下诺夫哥罗德州“萨罗夫核研究中心”会晤军事专家时特别强调,俄罗斯在核遏制力量及导弹技术领域已领先于美国,美国的反导系统对俄核遏制能力构不成威胁。⑩4月25日,俄军总参谋长马卡罗夫表示:“我们一直在谨慎追踪很多国家核力量的发展。我们与美国进行的分析证实,威胁是存在的,建立反导系统是有必要的,我们对此表示同意。”(11)这是俄军方首次承认存在来自伊朗和朝鲜的核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