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包括中东、北非、欧美在内的不少国家都经历了不同程度的社会骚乱、革命甚至战争。多国的社会混乱与各自的发展困境有关,中外学者在大众媒体、研究报告、学术期刊中曾做了大量国别式分析。①然而,诸多国家的社会混乱中隐藏着共有的新互联网技术变量,即基于Web 2.0技术之上社交媒体推波助澜的作用,及其对整个世界政治的潜在影响力,开始引起一些西方思想者的注意,②但中国学术界却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笔者认为,有必要对这种影响世界政治的新变量进行系统疏理与学术研究,这不仅有助于人们认识新互联网时代的世界政治变迁,对中国的互联网新战略及未来发展,也有相当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社交媒体:影响世界政治的新变量 社交媒体又译为社会化媒体,是以Web 2.0(互联网2.0)的思想和技术为基础的互联网应用,用户可以借此进行内容创作、情感交流与信息分享。③所谓Web 2.0技术是相对于Web 1.0而言的。Web 1.0的主要特点在于用户只能通过互联网浏览、获取信息,而Web 2.0则更注重用户交流与互动,用户既是互联网内容的浏览者,也是互联网内容的制造者、服务的提供者、信息的传播者、行为的创新者。换句话说,前Web 2.0时代,公司或其他机构是互联网世界的主体,而Web 2.0则使个人成为互联网世界的真正核心。在互联网界,Web 2.0已被公认是“真正的网络革命”,代表着未来。2001年互联网公司大泡沫崩溃之后,人们重新反思互联网技术的创新机制,进而催生了以个人兴趣为出发点、以开放平台为推动力的技术思想,比如即时通讯、维基百科、论坛社区、博客、微博、社交网络(SNS)、内容分享网站等。④尤其是2004年以后,以Facebook(脸谱)、Twitter(推特)、YouTube、MySpace为代表的新一代社交媒体开始出现并迅速壮大。近年来,人们公认互联网已进入全面进入Web 2.0时代。Facebook、Twitter虽未进入中国,但在2007年以来,与两者特点相似的互联网技术替代如开心网、微博等相继在中国本土孕育,并得到了快速发展。 纵览全球,2010年被视为社交媒体发展极具标志性意义的一年。Facebook在世界品牌500强排名中首次超过微软,居世界第一,访问量首次超越谷歌成为美国访问量最大的网站。在12岁以上的美国人中,Facebook、Twitter的认知度分别达到88%、87%,Facebook、Twitter“成为美国社交媒体的主体与基础应用”。⑤在中国,社交媒体也呈火爆趋势。据统计,2010年,超过50%的网民都是社交网站如微博、开心网等的用户,并呈现爆发式增长的趋势。⑥据《第28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2011年上半年,我国微博使用者数量从6311万增长到1.95亿,半年增幅达208.9%。在其他国家,社交媒体同样高歌猛进。以埃及为例,在“阿拉伯之春”之前,Facebook在埃及的使用人数就超过500万,Twitter约200万,使用Facebook、Twitter相互分享与传播信息,而不是依赖官方媒体及传播新闻机构,成了年轻人上网及使用手机时的最爱。”⑦ 社交媒体在全球范围内的普及与壮大,成为社会舆论集散、新闻信息传播、企业品牌推广、商业营销拓展、社会交往加速的重要平台。随着社交媒体向纵深处渗透与推进,其社会再造、网络外交、政治重塑的功能也日益凸显。 1.社交媒体再造个体行动能力 据DCCI互联网数据中心统计,2010年互联网在中国出现了历史性跨越,互联网个体用户产生的内容流量超过了网站专业制作的内容流量,前者页面浏览占互联网总流量的50.7%。这表明互联网在中国正式进入2.0时代,与世界互联网前沿趋势基本同步。⑧在Web 2.0时代,个人通过社交媒体,在信息制造、发布、传播上打破了先前由国家及其机构垄断的传统局面。人与人之间分享、合作、协调一致行动的能力,突破了过去交易成本的限制,个人影响社会发展进程的主动权被大大加强了。从目前的状态看,各国社会的无组织群体正在通过社交媒体进行“再组织化”,甚至呈现出一种超越组织的力量。⑨《蝴蝶效应》一书的作者认为,个人在社交媒体中所起的组织力量,只要时机合适就能发挥巨大的“蝴蝶效应”。在传统社会或Web 1.0时代,只能通过国家或组织力量才能实现大规模的慈善募捐、传播爱心、打击犯罪、寻找失物、寻人启事等行为,在Web 2.0时代通过个人的行动也能够实现,因为“各种社交网络在增强交互方面起到了特别有效的作用”。⑩近年来,在中国,包括微博在内的大量社交媒体产生的再造行动时时发生。比如,2011年初的“随手拍照解救乞讨儿童”运动,解救了不少走失儿童;微博中屡屡曝光各类社会丑闻,多名地方领导干部因为微博引发的不良事件受处分、调任、停职甚至下台,等等。在“9·11”事件十周年纪念日前,由多名美国社会知名人士共同起草的题为《美利坚合众“推特”国》的倡议书在互联网广为流传,文章倡议通过社交媒体建立“美国社交网络”,目的是让美国“获得全球慰问,哀恸和祈祷;寻求问责、正义、威慑和安全;向英雄表达敬意;传达我们的愤慨;展示创造意义;通过慈善等行为对受害者进行补偿……”。(11)总之,人们运用社会媒体,重新构造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网络、社会价值、营销路径、组织框架。社会与政治环境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僵化与老旧,而是“出现了有生命力、黏性的、湿乎乎的工具存在”。(12)中国《新周刊》还把这种由微博等社交媒体产生的“微动力”称为“微革命”,认为这是“人类的大势所趋”。 2.社交媒体重塑国家政治议程 在前Web 2.0时代,世界各国的政治都以代议政制为主轴,无论是否经过程序正义的选举,民意总是被某些特定的人群所代表,参与制度与政策规划的议程是由少数人完成的。社交媒体的普及使年青一代及社会活跃分子获得了直接表达观点与政治参与的新技术,主流的传统政治生态随之悄然变迁。最早通过社交媒体的交互特征重塑政治议程的事件发生在2001年1月17日。当天菲律宾人用手机短信号召民众抗议,一条短短16个字符“Go 2 EDSA.Wear blk”的短信被疯狂转发,吸引了100多万民众聚集,集会一直持续到1月20日埃斯特拉达总统离职,人们把总统下台归因于“短信一代”。(13)2008年美国总统大选,奥巴马团队成功利用Facebook、Twitter等社交媒体,激发了青年人的小额捐款与投票,成为社交媒体的最大受益者,奥巴马也被称为第一位“互联网总统”或“Web 2.0总统”。(14)2009年4月,摩尔多瓦发生未遂“颜色革命”,因有“推特”参与,这次事件第一次被西方媒体称为“推特革命”。2009年6月伊朗大选后,落选方利用手机短信和Facebook、Twitter,传播不满情绪并煽动反抗,导致了长达两周的“伊朗的推特革命”。(15)2010年美国中期选举,高达22%的美国成年人使用社交媒体参与并影响中期选举。2011年初,突尼斯、埃及、利比亚、也门、叙利亚、巴林等中东北非国家先后爆发被称为“阿拉伯之春”的骚乱甚至战争冲突,突尼斯、埃及、利比亚等国政权先后被推翻,其他多国社会仍然处在政治动荡之中。骚乱参与者多数是社交媒体的用户,他们用互联网新技术相互鼓动、号召、联络、沟通,加强群体价值认同,统一运动步骤,聚合政治目标。2011年夏季,伦敦、巴黎、柏林、费城、旧金山等不少欧美大城市,相继出现了大范围的民众游行、集会及打砸抢烧事件。秋季在美国纽约,“占领华尔街”运动持续了两个多月,一度蔓延到西方多个城市。鉴于社交媒体在骚乱中的巨大作用,美、英等国政府不得不宣布必须通过关网、切断手机信号等方式维持社会稳定。由此可见,在社交媒体的推动下,个人对公共事务的信息创造与消费,聚合了空前强大的“微力量”,摆脱了当前交易代价相对高昂的公共参与,而可以快捷方便地拥有强大的信息传播力、活动号召力、政治运作力,各国的政治议程正在一点点被Web 2.0力量改写。(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