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8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1873(2011)01—0120—13 一 前言 蒋中正成长在一个中国传统家庭中,母亲王太夫人长年礼佛,他曾自述幼年时随母亲赴寺庙之情形。然而蒋氏于1930年10月23日受基督教洗礼,成为正式的基督徒后,基督信仰即成为其生活的一部分。近年来,由于蒋氏《事略稿本》及《日记》等相关资料陆续开放,引起研究者对其私领域活动的高度兴趣,其中印象最为深刻者,为蒋氏生活之规律与对基督教信仰之虔诚。蒋氏每日晨起后,必做朝课,包括读经、唱诗、静坐、祷告;晚餐后,必做晚课,包括读经、反省、祷告等;每周日至教堂礼拜;并曾于1948年7月将扩建完成之南京小红山行邸捐献为基督教堂,名为“凯歌堂”;来台后亦于士林官邸旁建一教堂,仍名“凯歌堂”,作为与夫人礼拜之场所。其实早在《事略稿本》及《日记》之前,已经有若干蒋氏与基督教的相关文献公开,如中正纪念堂曾经展出蒋氏阅读并手批的《新旧约全书》,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以下简称“党史会”)亦影印出版《蒋中正先生手改圣经圣詠译稿》、《蒋中正先生手改荒漠甘泉译稿》等,另有相关人士如亲友或侍从人员的回忆或口述历史,只是没有引起研究者太多的注意。①其中党史会影印出版两稿,尤为重要,《蒋中正先生手改圣经圣詠译稿》包含蒋氏校改、吴经熊译《圣经·新约全书》,以及《旧约·圣詠集》两部分手稿,吴氏于1979年送该会典藏;《蒋中正先生手改荒漠甘泉译稿》则为蒋氏以坊间流传美国高曼夫人(Mrs.Charles E.Cowman)编《荒漠甘泉》(Streams in the Desert)之中译本,译文多有删节,乃委请王家棫重译,并亲自校读译稿,王氏于1979年将蒋氏校订之译稿及修订稿送该会典藏。②1986年为蒋中正百年诞辰,党史会主任委员秦孝仪以两稿为理解蒋氏基督教信仰之重要资料,指示影印出版,赠送图书馆及各基督教会作为纪念。是时笔者任职该会,承秦氏之命负责两稿影印工作,整编之余,深刻感受蒋氏基督信仰之虔诚,以及对译文之慎重。嗣后因编辑《先总统蒋公大事长编初稿》,参阅蒋氏日记,发现其决大事辄求助于信仰,日记中提到上帝、天父之次数频繁,复感觉蒋氏实已将其基督信仰内化为处理军政事务之辅助力量,而有进一步探讨之动机。 关于蒋中正与基督教的中文研究十分有限,笔者曾查阅林美玫著《祷恩述源——台湾学者基督宗教研究专书论文引得(1950-2005)》及金以枫编《1949年以来基督宗教研究索引》两本基督宗教研究论文引得,③台湾及大陆关于基督宗教研究中,仅得张庆军、孟国祥合撰《蒋介石与基督教》一篇。④2008年11月,韩国新罗大学教授裴京汉于“民国人物与民国历史国际学术讨论会”发表《蒋介石与基督教——日记里的宗教生活》;2010年8月,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副研究员赵晓阳于《民国档案》发表《抗日战争时期的蒋介石与圣经翻译》,为关于蒋氏与基督教研究的最新研究成果。⑤本文就目前所能掌握资料,从蒋氏关于基督教的公开言论、蒋氏在日记中所显现的基督信仰以及蒋氏对《圣经》的研读三方面进行讨论,藉以理解蒋中正作为一个基督徒的相关举措。 二 关于基督教的言论 1937年3月26日,蒋中正在南京对基督教美以美会东亚联合议会特别大会发表名为《耶稣受难予余之教训》的书面致词,以西安事变事实为例,说明基督信仰对其身处危难时的影响。美以美会与蒋氏所属监理会,均属于基督教韦斯利宗,3月26日适为耶稣受难节,因此该文亦为蒋氏于受难节之证道词。⑥ 该文首段开宗明义的揭示宗教信仰对于人之重要性,曰:“人生不能无宗教之信仰。革命者对于其革命主义亦不能无宗教式之信仰心,否则无论大小事业,皆无所成就。”继以自身于西安事变期间之感受为例,说明基督信仰对其影响,谓:“余信仰耶稣,将近十年,读经修道,靡日或间。客冬西安变乱,事起仓卒,孑然一身,被困于叛部者二周,尝向监视者索读圣经,益觉亲切有味;而救主耶稣博爱精神之伟大,更使我提高精神,以与恶势力相搏击,卒能克服仇魔,伸张正气。”⑦并引用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临死前所说的七句话,即“十架七言”中第一句话:“为仇杀者祈求上帝曰:‘天父乎!彼辈所为,彼辈不知也;乞赦之。’”⑧说明其对西安事变善后处理态度,及对耶稣博爱精神之体悟。 蒋氏谓西安事变“被劫持后,有以条件相要挟者,有以甘言相诱惑者,有以武器相恫吓者,有以交与‘人民阵线’公断相威胁者,险象环生,不可言喻”,但是作为一个基督徒,想到耶稣在旷野受恶魔试探四十日,以及在客西马尼园(Gethsemane)进行最后的祷告与法庭上受审之凌辱,⑨“故余更能提高正气,以与叛部作激烈之抗争,且尝准备以十字架被难之精神,于叛部交付所谓人民公判时,作最后之牺牲,以求无负生平之所期,到此自觉神明泰然,引为欣慰。”而事变平息后,对善后处理之态度,则将遵照耶稣饶恕人七十个七次的训诫,予以自新的机会,谓:“事变既平,叛首自知为鲁莽灭裂,贻祸国家之举动,深为惶恐。然余遵主耶稣饶恕人七十个七次的训诫,应予以自新之机。”⑩最后则称:“综耶稣一生,无日不在蒙难期间,其坚苦卓绝博爱慈祥之精神,澈始澈终,未尝稍懈,而余所得之教训,要亦以此为最大。”“故益觉从事革命者,所恃唯信仰之人格,处艰危之际,决不肯苟全性命,以亏损人格者,信仰之所致也。质言之,吾人之生命可以牺牲,而国家之法律纲纪不能迁就;身体可以受束缚,而精神绝不能受束缚者。亦信仰中之自信心所致也。” 次日,各报刊登该文,蒋氏于日记中记道:“各报发表余对耶稣受难节论文,深信对于青年思想与民族复兴及建国之影响必大也。”(11)在此之前,蒋氏作为一个基督徒,在公开言论中几乎没有谈到过他的宗教信仰,(12)该文应该是他第一次对民众作的公开说明,而以西安事变为例,诚如研究者所称:“在西安事变过程中,蒋介石把自己所处的境遇和命运托给了上帝去主宰,并通过上帝保护的经验,对耶稣基督明确产生了信仰。”(13)1938年4月16日,耶稣复活节前一日,蒋氏应中华基督徒全国联合会之邀,向全国基督徒发表广播演讲。他延续前一年讲题《耶稣受难予余之教训》作进一步的证道,以《为什么要信仰耶稣》为题,阐述前一年演讲首段所言“人生不能无宗教之信仰”的意义,强调“耶稣的精神是积极的,是牺牲的,是圣洁的,是真实的,是和平的,是向前的,是奋发的。”(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