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5310(2011)-03-0062-04 在今天,市场经济的冲击已经很难再引起我们关于“文学死了”的恐慌,多元化的写作使我们对文学的认识有了新的视域,而有关人文精神危机仍然有讨论的必要,在这样的历史时期,回顾反思20世纪90年代的文学无疑是合适的。20世纪90年代的文学,在80年代以来逐步挣脱文学创作诸种束缚的基础上进一步向前发展,达到繁荣。然而90年代文学在取得丰硕成果的同时,也产生了一些非文学的乱象,并引发评论者对90年代文学成就的质疑。为了对90年代文学有一个更清楚的了解,我们需要重返90年代的历史现场,对当时的社会状况及文化氛围有一个整体性的认识。 20世纪90年代,中国正处于社会转型期,一方面,市场化改革的推进导致利益格局重新分配。改革的负面效应和日益凸显的社会矛盾,日益成为了知识分子关注的焦点。随着市场化和金钱逻辑向社会各个领域的扩张和渗透,文化的商业化和消费文化的兴起,社会生活的物质化引发了人们对精神贫乏的担忧。另一方面,经济快速发展带来了物质文化生活的日益丰富,传统革命理想和崇高目标的日渐远去,为个人的自由和个性发展提供了广阔的空间,使得社会整体进入一个更加开放和多元化的时代。这就是90年代文学创作的文化背景。 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文学的审美标准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由过去绝对的、一元的审美价值体系走向多元、充满差异性和包容性的审美价值体系。在过去高度政治化的社会中,人们的生活和思想统摄于高高在上的集体生活目标和价值理想,文学的审美标准亦趋向于革命化。而随着革命理想逐渐退场和社会生活的去政治化,人们更关注个人的现实人生。终极性形而上学价值原则的弱化和隐退,随之而来的是个体在社会生活中的主体地位不断得到提升,个体的差异性和独一无二性逐渐得到承认。个人价值的提升和个性的凸显反过来又促进了社会的宽容和价值选择的多元化。在这样一种审美标准趋于多元化的语境下,我们再来看20世纪90年代几种主要的文学创作潮流。 一 日常生活审美是审美拓展还是趋于平庸 20世纪90年代的“新写实”将日常生活作为自己的关注对象,强调对日常生活真实的还原。其原生态的语言,以及叙事上对日常生活尽可能的模仿和再现,对中国传统的书面写作和主题先行的叙事模式是一个突破。然而对日常生活刻意的、不加节制的模仿也将部分“新写实”的写作导向了语言的过分口语化和单一的直线性叙事方式。 由繁趋简是现代语言发展的趋向,文学语言的口语化也并非是语言功能的退化,而是其拓展,是将现代人的生存体验纳入汉语的语义空间。长期以来作为国家权力和精英文化象征的汉语言文字形成了封闭式的话语机制,导致其发展一直滞后于言语的发展。在绝对价值统摄社会生活的历史时期,封闭的话语机制体现为一种话语上的霸权,却将言语的丰富性排除于其外,这些因素导致汉语创作曾一度陷入窘境。白话文运动在很大程度上扩大了文学语言的表现范围,但在传达人文经验和生存体验上,语言还是无法实现其功能的最大化,文学语言的口语化可以视作是在绝对价值退场之后,对语言表达局限的突破。出于文学表达自身的需要,部分“新写实”作品中的语言口语化在作品中往往表现为“大白话”。“大白话”有着自身特殊的诗学原则,从修辞学角度看,基本上是借助于“消极修辞”的手段。“大白话”固然是无意义甚至是反意义的,但当其嫁接于对日常生活的书写之上时,体现出的是日常生活沉闷、繁琐的一面,而枯燥、无聊的例行公事本是日常生活现代性的一个面向。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对于传达人文经验和现代人生存体验的“大白话”有其存在的必然性,这样的“大白话”是有意义的,我们所要真正反对的恰恰是那些缺乏意义,游离主题的闲言语。 与语言的“大白话”对应的,是叙事过程中的记“流水账”,也就是“新写实”中常见的直线式叙事方式。单向度的直线式叙事方式,对于文学写作逼近、还原日常生活真实有其积极意义,但也容易将之导向对日常生活不加节制的复制。一方面,“新写实”标榜的“零度写作”将主客二分的局限性放大,人被置放于物之外,强调与物的距离和隔阂。另一方面,直线式的叙事方式强调的是时间的过程,时间的均匀、无差异和重复性等特质,掩盖了空间的不连续性和意义分布的不均衡。这两个方面都可能导致文本意象的缺失。意象是美的本体,缺乏意象,文本往往沦为对日常生活的简单复制,或是对日常生活的认知而非审美,这确实是部分新写实文学存在的偏差。但对日常生活真实的逼近并非必须以意象缺失为代价,《太阳出世》开头交通堵塞的长江大桥、《一地鸡毛》中“滴嗒偷水”的公共水龙头,是日常生活中常见的情景,其描述却未必没有作者情感和立场的参与,因此这些是日常生活的对象,也是审美的意象。可见直线式叙事方式并不是书写日常生活的弊病,而缺乏意象的叙事才是审美缺失的原因。 日常生活的单调和重复,沉闷和琐屑,确实常常使人们在审美过程中陷入“眩惑”和“审美的冷淡”。[1]但日常生活从来没有被排除在审美领域之外,“新写实”作家关注日常生活,强调日常生活真实的重要性,与强调个体价值,打破终极价值的乌托邦冲动有着密切关系。因此日常生活的书写是必要的,只是混淆了“生活真实”和“艺术真实”,将可能导向对日常生活的简单复制,导向非审美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