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3060(2011)02-0107-05 关于婆须蜜多,佛典中有这样的记载: 婆须蜜多为险难国宝庄严城之淫女。善财童子诣之,闻以欲化处于欲众生之深法。(《华严经·五十三》) 于此南方有一国土,名曰险难。此国有城名宝庄严,中有女人名婆须蜜多,汝诣彼问。(《华严经·六十七》) 婆须蜜多,此云世友,亦名天友,以巧能引摄诸世间故。”(《同探玄记·十九》)① 婆须蜜多本同释迦摩尼一起修炼,一同成佛,后为感化世人,来到凡尘,用最美好的性爱让人一心向善。尽管佛教尤重色戒,所谓色即是空,但在婆须蜜多身上,佛性却与肉体之欲同体而存,婆须蜜多以女性肉体度人悟佛,其肉身似纯洁之雪莲,感召罪人之灵,并使人从肉欲中如沐圣洁之母爱。佛性,肉欲和母性这三性在她身上就这样得到了奇妙的融合,矛盾中透露出这一佛教原型的无限魅力。 在中国近代著名“情僧”苏曼殊及其作品中,也明显表现出这种佛性、肉欲与母性的并存,只不过在婆须蜜多身上融为一体的“三性”,在苏曼殊身上却成为彼此激烈冲突的对立面,使他每次竭力融合这三性时,都只加剧其畸形人格,并伴随着极度的精神痛苦。解开苏曼殊的“三性”之结,对理解苏曼殊及其作品以及他所属的那个时代,都有极大的价值。 一、佛性 苏曼殊天生似与佛有缘。“四岁,……喜效奈良时裹头法师装。一日,有相士过门,见之,抚其肉髻,叹曰:‘是儿高抗,当逃禅,否则非寿征也。”② 果然,相士一语成谶:苏曼珠一生三次出家。 7岁时,他随化缘和尚赞初法师到广州六榕寺出家,后因犯戒被逐出寺院。这次出家虽然时间不长,但奠定了苏曼殊的“佛基”,以至于后来在横滨大同学校,他“常于暇绘僧像,学念经,以为乐。所著之衣,所剃之头,一举一动,酷类僧人,同学咸呼之曰‘苏和尚’。”③ 1898年,苏曼殊与静子的恋爱被叔父所阻,静子殉情而死,苏曼殊亦伤心回国,到广州白云山蒲涧寺当了“门徒僧”,并以“自刎”要挟主持为其剃度,甚至“闭关”三月,潜心修行。但毕竟凡心未泯,他很快又回到横滨大同学校。 苏曼殊的第三次出家是在1903年,原因是《国民日日报》因内讧停办,以及清政府对“《苏报》案”的判决:“章太炎、邹容被判终身监禁”! 1904年,苏曼殊南游泰国、缅甸、印度、越南等国,潜心学习焚语,考察佛教胜地,并再次受戒。回国后,也曾想一心静修,但最终又回到现实之中。 苏曼殊对佛教经典也颇有研究。他曾与章炳麟同撰《儆告十方佛弟子启》,以及《告白衣宰官启》,署名为“佛灭度后二千三百八十四年广州比丘曼殊……”;他还写有《答玛德利马湘处士论佛教书》,阐述佛理,用意颇深;他还参考《梵文语法入门》等梵文文法书撰写《梵文典》八卷,并如此评价梵文:“此梵字者,亘三世而常恒,遍十方以平等。学之书之,定得常住之佛智;观之诵之,必证不坏之法身。”④ 他还曾参与倡议建“梵文书藏”,可惜“人无应者”。⑤ 佛教认为大千世界,众生皆苦。苏曼殊可以说深谙其中三昧,他翻译《惨世界》(雨果《悲惨世界》)此为动因之一;他的极端性格,与这种“众生皆苦”的悲观哲学也有关,如他的暴食并厌世,实际上是看破红尘的一种慢性自杀。其作品整体风格总是哀婉、凄恻、悲观,处处体现着“众生皆苦”的特质,总是弥漫着“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悲惋气氛:不仅故事总以悲剧收场,而且环境的荒凉冷漠,人物的痴怨悲惨,语言的晦涩抑郁等等,无不体现了佛教“大悲大恸”的教义。 佛教思想在苏曼殊的作品中多有体现,其作品中之人、事、物涉及佛门很多;其诗,文,小说中也随手运用佛教词汇,如“慧根”、“空界”、“僧伽”、“大曰如来”、“华严经”、“五漏”等。 苏曼殊小说主题多以主人公遁入佛门解决现实矛盾:如《断鸿零雁记》中的男主人公最后出家;《非梦记》中男主人公也是出家;《绛纱记》中男主人公坐化而成灰,女主人公则遁入空门;《焚剑记》中女主人公死后,男主人公亦仿佛看透人生,飘然而去;而从其小说中的人物、环境、故事亦都能看出苏曼殊的僧人身份及佛教思想的影响。 苏曼殊诗中处处可见佛教影响的痕迹,如: 《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 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 ——《本事诗之九》 契阔死生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 无端狂笑无端哭,纵有欢肠已似冰。 ——过若松町有感示仲兄(其二) …… 苏曼殊之画亦多寒山孤僧,如《绛纱记》现存附图30幅,每页画中皆有僧人,着袈裟,状飘零。 但实际上苏曼殊一生始终没有真正彻底皈依佛门,确切地说,寺院多是其疗伤归隐的避难所。他对佛教的戒律,也从未放在心上。他的出世,只是为了逃避尘世的苦难,而并不是要一心献身佛法,他出家后仍“逐声色于红灯绿酒之间,穷嗜欲于鸡片黄鱼之味”⑥,并且数次逃出寺门,就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明。可见,“虽然佛陀的慈祥悲悯,和教理的博大精微,都是曼殊所十二分景仰的”,但佛教实在“不足以范围曼殊的心”,⑦ 他自己也曾说过:“不慧性过疏懒,安敢厕身世间法耶”?⑧ 佛教的“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淫欲、不妄言、不饮酒,苏曼殊竟犯其四,而且不知悔改。因此,可以说苏曼殊从来不曾真正遁世离俗,其佛性,有时就如他的三进三出佛门,也是暂时性的,实用性的。其对佛典的研究虽深,但并不代表他的佛基也一样深。实际上苏曼殊始终尘缘未了,对此他亦有清醒的认识,有诗为证:“生天成佛我何能,幽梦无凭恨不胜。多谢刘三问消息,尚留微命作诗僧。”——《柬金凤兼示刘三》(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