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6924(2011)02-022-030 以往的社会学和文学的研究倾向于将琐碎、零散、“平淡”的文本元素滤除视野,而哲学家福柯的观点却发人深思,尽管他也承认以“起源、连续性、总体化”为“重要主题”的思想史具有不可替代的优越性,但他更重视“考古学”,这种“考古学”研究“不试图发现连续的和不知不觉的过渡”,“而是对话语方式作出差异分析。”[1](P151-153)福柯并不看重历史连续性和意义整体性的研究模式,他强调的是话语本身的实践意义。 1930年前后,革命文学、海派文学、自由主义文学、通俗文学等类型的话语碰撞异常激烈。本文采取“异中求同”的考察方式,以这个时期的文学史料中频繁出现、内涵丰富的“香烟”为例,来展现某些易遭忽略的微观元素对于中国现代社会史研究的价值。 一、印象和认识:香烟广告与文人谈(抽)烟 据史料记载,西班牙烟草1620年直接进口到中国内地,海禁大开以后,卷烟、雪茄随其他洋货联袂输入中国。1902年,英美烟草公司首先在中国设厂制造纸烟,美国禁止华工入境事件发生后,营口、北平、天津、上海、广州等地均有烟厂成立,由于缺少资本,先后倒闭。五卅惨案发生后,国人以购买外烟为耻,小资本的烟厂林立于海上,在1927年前后出现了我国烟业发展的一个黄金时代。1928年以后由于国内环境以及资本匮乏等原因,华商烟厂开始呈衰落之势,而香烟的进口量却不断增加。[2]随着本国烟业的发展和外国香烟的倾销,1930年前后的国人对于香烟的消费水平必定较过去有很大程度的提高。就全国范围而言,香烟“向以上海销售最多”。[2] 这个时期的中国香烟市场之发达也可以从香烟广告中得窥一斑。1927至1933年在《申报》上登过广告的香烟品牌有: 中南、梅兰芳、好运道、薄荷、生生、大长城、也是、金鼠、金龙、领事、大吉星、白美、花容、白金龙、美丽、大联珠、小名山、旅行、黑白二美、万华林、吉士、小乔、新爱国、大喜、金圈、美敌、名花、白玉、康纳脱、猴、至尊、新九福、旗美、先令、亚司令、王美玉、梅林、绿女、霸王、飞轮、黄慧如、香花、石印、白兰地、三星白兰地、奇峰、大东、三珠、克雷斯、飞艇、金、国花、三妹、大香宾、可人、吉祥、金星、红绿、芬芳、送子、华盛顿、国权、克浦东、京山、红马、顺风、红大喜、惊世、买司干、民安、各花、风行、东南、万花楼、万宝山、发达尔、大乾坤、马占山、珍珠、素罗兰、金带、金库、七星、公司、红牡丹、邮票、九一八、克来文、一字、跑马、红唇、吉克、罗兰、公主、哈啰、金银、哈哈笑、金沙、金字塔、双龙、银壳、意中人、马铃、槟榔、蔡廷锴将军、胡蝶 可见当时的香烟品牌之杂多,而广告方式也是花样迭出,例如以知名人士的姓名为品牌名称、不断更换广告图案和内容、联袂推展烟厂的系列产品,不断翻新的广告战术将形形色色的香烟品牌潮水般地刊印在各类报刊杂志上,像《申报》这样传播面广的大型公众媒介当然是最好的广告阵地。试问1930年代前后没有读报习惯的文人又能有几人?而读报的文人当中不读《申报》的人又能有几人?更何况1930年前后,国内最为盛名的作家大多涌向了上海。这些长期不断地割取《申报》版面的香烟广告即便不能刺激读者养成抽烟的习惯,至少也能影响到他们对于香烟的印象程度和接受心理。 除《申报》这样的公众刊物之外,文学报刊杂志上也可见到香烟广告,例如《现代》上的一字、美丽、金鼠牌,《前锋月刊》上的美丽牌,《小说月报》上的大联珠牌,移到上海出版的《现代评论》上的白金龙牌,等等。《紫罗兰》可谓香烟广告荟萃之刊,美女、大联珠、绞盘、美丽、白金龙、大长城、大喜牌香烟广告竞相出现,甚至在同一期上刊载三种以上的香烟品牌广告,尽显通俗刊物的广告价值与办刊理念。这个现象或多或少显示了文学传播和香烟推销的一种外在的、直接的联盟,以及二者的共同繁荣和勃兴。 这一时期的文人看待香烟的态度是暧昧含糊的。很多文人承认抽烟的正当性,有人以为抽烟是最好的“刺激和调剂”,[3]有人提出香烟是“度着单调生活的人唯一的慰藉品”,[4]有人主张“读书可以抽烟,做文章更要抽烟,与友人谈,必须抽烟”,[4]有人认为“有许多文人,当他构想时非抽烟不可的”,[6]甚至有人宣称“要做作家,第一先得学会抽烟。”[7]但也有一些文人认为抽烟浪费财物,过多的刺激也不利于健康(如1932年10月21日《申报·本埠增刊》上的《建议革除烟酒的恶习》)。这两种态度在某些方面是冲突的,但后者主要以经济浪费作为立论依据,并不能很好地驳斥前者对于吸烟的激情鼓吹。虽然有人讽刺“非喝酒抽烟不能算是文人的作家”,[8]“有些便去吃酒,吃烟,走着颓废的路而自称为正深尝着人生的痛苦”,[9]“或者凝视着纸烟的青烟幻想巴黎的神秘”,[10]但完全否认文人的抽烟需求反而可能带来尴尬,有一位写“戒烟文”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没有钱买菜,吃不放酱油的豆腐都可以,但是烟却不可不抽。特别是手拿笔在纸上写些什么的时候,而左手却不能不夹一根金鼠牌,否则便不能写满一张五百字的稿纸。于此可知,烟草之对于弄笔墨的人,真是太有因缘了。……读《啼笑因缘》或《爱力圈外》更须抽烟。”[11]不仅创作需要抽烟,连阅读张恨水和张资平的小说也离不开抽烟,作家又如何能戒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