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7.23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9014(2010)05-0102-07 一 唐宋词籍在明代的大量失传 据有关史料记载,南宋时期唐宋词籍曾广为传刻,宋代发达的印刷业为唐宋词的广泛传播提供了相当便利的条件,在南方的杭州、长沙、建阳还形成了一定规模的出版印刷中心。当时,无论是家刻、坊刻还是官刻,都把词籍的刊刻作为其重要的出版内容,南宋时期编辑成书的尤袤《遂初堂书目》和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还专设条目收录唐宋词籍,前者著录14种,后者著录达132种之多[1]。很显然,这不是当时见存唐宋词籍的全部。据考,南宋嘉定年间编定长沙刘氏刊刻的《百家词》便收录唐宋词97家128卷,而钱塘陈氏刊刻的《典雅词》专收南宋以后的词家之集,据传有39册之多,依现存劳权舆抄本三册十卷每卷一家的规模推测的话,想必该书所收南宋词家亦不下百家,其中除《燕喜词》、《袁宣卿词》、《孏窟词》、《知稼轩词》为《百家词》所收外,其他如阮阅《巢令君阮户部词》、程大昌《文简公词》、胡铨《澹庵长短句》、佚名《章华词》等等,皆为《百家词》所未收。这还不包括全集本词集、别行本词集、选本型词集所收词籍在内[2],比如南宋时期的选本型词集,据元刘将孙《新城姚克明词集序》所言已达数十种之多,这说明直至南宋末年唐宋词籍在当时不但广为刊刻,而且数量众多,词籍的收藏和刊刻是南宋藏书业和出版业的一大特征。 但是,自明初以来,宋版词籍逐渐失传。“明自永乐以后,两宋诸名家词集有的已不显于世,有的甚至湮没无闻。”[3]到清初,朱彝尊编《词综》时,发现许多唐宋词籍已难见全本,竟不由自主地发出“当时盛传,久而翻逸”(朱彝尊《词综·发凡》)的浩叹,并详细地描述了当时唐宋词籍亡佚之具体情形。 惜乎《白石乐府》五卷,今仅存二十余阕也。《东泽绮语》,传亦寥寥。至施乘之、孙季蕃,盛以词鸣,沈时伯《乐府指迷》亦为矜誉,今求其集,不可复睹。周公谨、陈君衡、王圣与,集虽抄传,公谨赋西湖十景,当日属和者甚众,而今集无之。《花草粹编》载有君衡二词,陆辅之《词旨》载有圣与《霜天晓角》等调中语,均今集所无。至张叔夏词集,晋贤所购,合之牧仲员外、雪客上舍所抄,暨常熟吴氏《百家词》本,校对无异,以为完书,顷吴门钱进士宫声相遇都亭,谓家有藏本,乃陶南村手书,多至三百阕,则予所见犹未及半,漏万之讥,殆不免矣。……至如曾慥《乐府雅词》、《天机余锦》采入《花草粹编》,赵粹夫《阳春白雪集》见李开元《小山乐府后序》,则诸书嘉、隆间犹未散佚,而《天机余锦》、《片玉珠玑》二集,闻江都藏书家有之;又如《百一选曲》、《太平乐府》、《诗酒余音》、《仙音妙选》、《乐府新声》、《乐府群珠》、《曲海》之内,定有词章可采,惜未之见。[4] 朱彝尊还进一步分析说:“自李献吉论诗谓唐以后诗可勿读,唐以后事可勿使,学者笃信其说,见宋人诗集辄屏置不观。诗既屏置,词亦在所勿道。焦氏编《经籍志》,其于二氏百家采摘勿遗,独乐章不见录。”[5]近人郑骞先生也持同样的意见,指出:“(在明代)词籍流传不广,现在所见到的明刻词籍,只有寥寥几部,差不多都是选本……宋代汇本典雅词,长沙坊刻百名家词,都未见有明代翻刻。这与当时只刻唐以前书,不多刻宋人集部,自然是一贯的情形。”[6]当代学者谢桃坊则把原因归结于宋末元初的社会大动乱,他说: 中国的图书典籍在宋元战乱之际又经历了一次浩劫,词籍也蒙其难。南宋朝廷修内司所刊巨帙百余的古今歌曲之谱《乐府混成》,南宋嘉定间长沙刘氏书坊刊刻的《百家词》一百二十八卷,钱塘陈氏书棚刊刻的《典雅词》三十卷,南宋末年的词集丛刊《六十家词》等大型词学丛刊,经过兵燹之后都散失了。[7] 据饶宗颐《词集考》、王兆鹏《词学史料学》、王洪主编《唐宋词百科大辞典》、邓子勉《宋金元词籍文献研究》、蒋哲伦《唐宋词书录》等多种文献考证,可知在明代失传的唐宋词籍还有:温庭筠《金荃集》、无名氏《兰畹集》、题子起编《家宴集》、孔方平编《兰畹曲会》、佚名编《聚兰集》、《琴趣外编》、《五十大曲》、《万曲类编》、《类分乐章》、《群公诗余前后编》、《古今乐府》、《群公诗余》等等。 到明末已出现以宋版图书为贵的文化现象,据载,毛晋曾在门外立榜文:“有以宋椠本至者,门内主人计页酬钱,每叶出二百”[8];更有甚者,一部宋版《前后汉书》竞让大文豪王世贞为之贾田,该书后几经辗转落入徽州富商黄尚宝之手,钱谦益竟以一千二百金之巨额从其处购得,后来因生计所迫不得不鬻之四明谢象山,但钱谦益对这一卖书事件始终难以释怀,将之比之为李后主之亡国,可见其对此书的难以割舍之情;而这一现象只能说明到晚明之际宋版图书已是稀有之物了,更不用说不受人们重视的宋版唐宋词籍。 造成宋版词籍大量失传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前述谢桃坊所言的战乱(这里恐怕主要是指元末明初的战乱),比如朱彝尊所言前后七子宗唐黜宋的思想,造成了当时从上而下的轻视鄙薄词曲的观念。正如近代学者吴梅先生在谈到明词中衰的原因时所指出的: 永乐以后,两宋诸名家词,皆不显于世,惟《花间》、《草堂》诸集,独盛一时。于是才士模情,辄寄言于闺闼;艺苑定论,亦揭橥于《香奁》,托体不尊,难言大雅。其蔽一也。明人科第,视若登瀛。其有怀抱冲和,率不入乡党之月旦,声律之学,大率扣槃。迨夫通籍以还,稍事研讨,而艺非素习,等诸面墙。花鸟托其精神,赠答不出台阁。庚寅揽揆,或献以谀词。俳优登场,亦宠以华藻。连章累篇,不外酬应。其蔽二也。又自中叶,王、李之学盛行。坛坫自高,不可一世。惟吾、长夜、于鳞既跋扈于先;才胜、相如、伯玉复簸扬于后,品题所及,渊膝随之。搜闻下士,狂易成风。守升庵《词品》一编,读弇州《卮言》半册。未悉正变,动肆诋諆。学寿陵邯郸之步,拾温、韦牙后之慧。“衣香百合”(用修《如梦令》),止崇祚之馀音;“落英千片”(弇州《玉蝴蝶》),亦《草堂》之坠响,句摭字捃,神明不属。其蔽三也。况南词歌讴,遍于海内。《白芋》新奏,盛推昆山。宁庵吴歈,蚤传白下。一时才士,竞尚侧艳。美谈极于利禄,雅情拟诸桑濮。以优孟缠达之言,作乐府风雅之什。小虫机杼,义仍只工回文。细雨窗纱,圆海惟长绮语。好行小慧,无当雅言。其蔽四也。[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