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1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3180(2010)05-0008-08 一、引言 在2010上海世博园区“宝钢大舞台”的门前展示了一尊名为《城市意象》(The Urban Image)的雕塑作品,该作品为美国雕塑家韦天瑜所创作。据称,该作品的创作背景来自作者对城市生活的一种感悟:伴随着城市的“水泥森林”的扩张,各种高楼建筑,以及盘旋于城市中的高速公路、高架轻轨等,在给人们带来便捷的同时,也使得现代城市人不可避免地感受着拥挤、喧嚣、紧张与激动。在形式上,作者采用了一种对比强烈的造型,就像一个过山车一样,目的是要营造出一种有着强烈视觉冲击力与快节奏的现代城市生活景象。其中,作为主体的圆形代表一棵大树的年轮,记录着城市的发展,同时又像是巨大的树桩,盘根错节,无限蔓延,意在告诉世人在都市里的种种生存的危机。 在这个作品中,人们不难感受到创作者对于现代城市文明的种种忧虑。确实,在当今都市社会的遍布钢筋和混凝土的物化世界里,人文精神的失落已是不争的事实。问题是:作者以“城市意象”为题,是否意味着现代城市所给予人们的就是这种充满着种种生存危机的“意象”体验?基于一种“艺术即意象”的观念,“城市意象”原本应该是与一种艺术化的生存体验密切相关的,又何以蕴涵着种种生存的焦虑呢?在城市化的过程中,人们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喧嚣与躁动?或者说,在现代城市的繁华的背后,又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精神与生态的危机呢?从而,由这个作品所引发的就不仅是对于城市现状的个体感知,而是一种关于城市文明的深层次思考。 其实,人们一般所熟知的“城市意象”的概念主要还是来自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凯文·林奇(Kevin Lynch)教授①在其所著《城市意象》一书中,凯文·林奇不仅就“城市意象”的范畴及其内涵进行了界定,而更主要的是以“城市意象”的营构为核心而建构了一种独特的城市设计的理论和方法。当然,本文并非是关于凯文·林奇的“城市意象”理论的一般性评述,而是旨在通过对“城市意象”的内涵及其特质的辨析,进一步追问:人与城市的关系究竟应该怎样?城市的发展究竟怎样才能真正实现人的“诗意的栖居”?特别是,“城市意象”的构建究竟是技术设计的产物,还是一种审美的救赎?在一种“城市—乡村”的二元结构当中,“城市意象”的营构及体验是否意味着一种难以弥合的精神裂痕?诸如此类,也就成为本文要着力加以探讨的问题。 二、城市化进程及其文明危机 追溯“城市”的本义,城市的含义总是与其居民有关。在英语中,city(城市)、citizen(公民)出于同一个词族,城市兴起于人群的聚集。 在中国古籍中,“城”与“市”原本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城为“御敌围墙”,指四周筑有高墙、环以壕沟的防卫设施,往往扼守交通要冲。高墙有内城外廓之分,即“筑城以卫君,造廓以守民”;也就是一般所谓的“政治中心”。市则为“交易场所”,是指聚集货物,进行买卖,引申为贸易之处所;也就是所谓“经济中心”。《易·系辞》中说:“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随着城内人口的增多,商业贸易的发展,有城便有市,城与市逐渐融为一体,城与市也便被联在一起而成为一个整体。 “城”与“市”内涵的变迁,集中反映了中国传统城市形成发展的两大模式。一种是帝都型的城市形式。它是与中央集权、君主专制主义统治相适应的,如古代之长安、洛阳、南京,以及明清以来的北京。在漫长的封建社会时期,大、中、小城市同时并存,形成与中央及地方的封建政治权力体系相一致的金字塔形的城市体系。另一种是“因市而兴”的模式,主要是由于地处口岸要道,易于商贾交通贸易,由此而兴城建市,如沿海地区的扬州、泉州、广州、上海等均属此类。 而无论何种模式,城市,作为人类文明的载体,都是一种人工化的自然界,属于社会构建的有机分子,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人为的纷繁复杂的大系统。城市,是人类生产力发展、社会分工细化以及生产关系变革的结果,是生产力水平和先进生产方式的代表,是经济社会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必然产物。自远古时代以来,人类从茫茫荒野之中走向聚居,进而筑城建市,成为人类社会最伟大的进步之一。也可以说,城市正是人类从蒙昧走向文明的重要标志之一;走进城市,也便意味着一种文明进步的跨越。诚如德国学者斯宾格勒所言:“人类所有伟大的文化都是由城市产生的。第二代优秀人类,是擅长建造城市的动物。这就是世界史的实际标准,这个标准不同于人类史的标准;世界史就是人类的城市时代史。国家、政府、政治、宗教等,无不是从人类生存的这一基本形式——城市——中发展起来并附着其上的。”[1]这使得城市文明成为划时代的界标。 而伴随着工业文明的兴起,现代城市中人们的生存环境及生活方式等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城市”虽然不能说是工业时代的新兴事物,但就其存在形态及功能属性却是与先前相比产生了一种本质上的巨大裂变,即形成了一种“城市—乡村”的二元结构。传统的乡村成为城市的一个“他者”;城市文明与传统的乡村社会不仅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对立与反差,而且,城市的发展似乎总是以乡村的消失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