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与经典 王晓路 司马教授好。谢谢您在百忙当中抽出宝贵的时间就我们感兴趣的问题进行交流。作为当代美国研究中国学的女专家之一,女专家真是不多呢(笑),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余宝琳(Pauline Yu)应当是和您同期的学者吧。我曾拜读过她的《中国诗歌传统的意象解读》(The Reading of Imagery in the Chinese Poetics Tradition)和其他一些有关比较文学的文章。你们对中国文学的研究视角都很有意思。我想了解一下您当初在求学时期,为什么对中国文化和语言文学感兴趣呢?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后来在文学研究中又是如何转向积极推广汉语教育和传播中国文化的?我想这一点也是中国学界感兴趣的。 司马德琳 我们可以用中国人边喝茶、边谈话的方式来进行,你知道我的好茶叶很多,每年都从中国国内买新茶呢。我其实在攻读研究生之前就对语言、主要是外语感兴趣。当时在俄亥俄就学习了好多门欧洲语言,当时对中文只是感兴趣而已,开始并没有系统地学习,而是比较集中在法文和法国文学方面的学习。后来我申请到去巴黎学习的机会。我在巴黎得知有到台湾系统学习中文的机会,于是又获得了美国政府的富布莱特项目到了台湾。顺便说一句,我曾经三次获得这个项目,其中一次是博士研究项目。我差不多用了两年时间集中学习中文和中国文学,这的确为后来的进一步学习和研究奠定了比较好的基础。然而是在西雅图的华盛顿大学攻读研究生期间,我才非常深入和系统地对中国语言文学进行了学习和研究。华大有一批十分优秀的中国语言文学的教授。我的导师是康达维(D.R.Knechtges)先生,你大概知道这位学者,他花了多年的心血翻译和研究《文选》,出版了《〈文选〉美文精选》(Wen xuan,or Selections of Refined Literature),此书共八卷。这是目前英语世界中对《文选》最为权威的研究成果,非常受学术界的推崇。我当时比较偏爱中古时期的散文,所以我当时在他的悉心指导下,也选择了中国中古文学作为自己的研究目标,以唐代韩愈和柳宗元的修辞风格为题完成了博士论文,即《唐代古文文体研究:以韩愈和柳宗元的修辞为例》。这种深入和系统的研究对我了解中国文化传统和现代文化传承方面有很大的帮助。其实,我对中国文学的兴趣一直很浓厚。当然在美国出于职业的考虑,有时候你不能只凭自己的兴趣做事,或只做一个领域或一个专业。特别是现在,中文语言教学的需求也增长得很快,大学里大多设有相关的课程。所以我在语言和文学两个方面都得做事。事情是做不完的,慢慢做吧。 王晓路 我听说过康达维先生,他对《文选》的研究成果在学术界享有盛誉。他对中国骈文和赋也很有研究,其文章或专著,如《中国古典文学中的“骈”》(“Bing” in Early Chinese Literature)、《文宴:早期中国文学中的美食》(A Literary Feast:Food in Early Chinese Literature)、《汉代的铺采之文:扬雄之赋研究》(The Han Rhapsody,A Study of the Fu of Yang Hsiung)以及《扬雄、赋与汉代修辞》(Yang Shyong,the Fuh,and Hann Rhetoric)等都很见功力。我觉得,中国中古时期的文学典籍中有两部书在英语世界中得到了很好地研究,一部就是康先生的《文选》,还有一部就是马瑞志(R.B.Mather)先生对《世说新语》的研究,即他的《〈世说新语〉——对世界的新述说》(Shi-Shuo Hsin-yu,A New Account of Tales of the World,1976)。他还对当时的文学权威人物沈约进行了传记研究,即《沈约传》(The Poet Shen Yueh,1988)和一些论文,如《六朝时期关于一致性和自然性的论争》(The Controversy Over Conformity and Naturalness During the Six Dynasties,1969-70)等等,这些文章都很有意思。四川大学中文系的张永言老先生多年前曾对马瑞志先生所翻译的《世说新语》进行了商榷,并提出了一些英文处理方式的建议,构成学界的一段佳话。张先生虽然是研究汉语语言学的,但对文献、文学和文化有非常深入的体察,加上他的外文极好,不仅是英文,对俄文和德文都很有修养。我当年想了解陆机《文赋》的英文翻译,曾登门求教。先生不辞辛劳帮我找出自己留存的英文文献,真是让后学十分感动。现在这样的学者的确不多了。我常常在想,为什么中国三四十年代出了那么多优秀的学者。 司马德琳 这的确很有意思。中国有一批非常有学问的人,他们在当时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尤其是“文革”期间都能将荣辱放在一边,排除干扰,坚持自己的人格信念并坚持问学。我听说钱钟书先生的夫人杨绛当年在下放劳动时都在想她的《唐吉诃德》的翻译。这种精神真是中国文人传统中一个非常宝贵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