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61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095(2010)05-0005-08 约瑟夫·奈(Joseph S.Ney)提出“软实力”(soft power)理论近20年以来,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都形成了关注的焦点与研究的热点。这一点,甚至出乎奈本人的意外:“在过去的二十年里,看到一个学术概念(指“软实力”)演变成报纸的头版头条,看到它被中国、欧洲和世界其他地方的领导人广泛使用,这真是一件有趣的事。”[1] 在国内,“软实力”迅速成为国家决策层面的关注焦点和众多学者热衷参与的学术热点。百度搜索显示,“软实力”条目达到899万条之巨;中国知网数据库资料显示,此方面的相关文章达到近6万篇之多。由此可见,“软实力”和“中国软实力”的研究有“热点”转向“白热化”的趋势。但遗憾的是,以下两种现象严重影响了中国软实力研究的理论深度与实践高度:一是许多软实力的研究者,对软实力的理论体系缺乏深入了解,导致了研究过程中的“无限度泛化”和“自我解读”。二是软实力理论提出的这20年里,全球经历了两大金融危机(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和2008年的美国金融危机)和两次大的战争(伊拉克战争和阿富汗战争),世界竞争格局和大国实力博弈发生了巨大变化。国际上众多研究软实力的学者从美、中软实力的角力中敏锐地观察到了此消彼长的发展态势,对中国培育软实力的治国方略与“和平崛起”外交战略进行了仔细观察与周密研究,获得了大量标志性成果,并突破了奈本人的理论框架,修正甚至颠覆了奈本人对中国软实力所作的基本结论。对这一最新发展态势,国内一些学者显得相当隔膜,仍旧局限在约瑟夫·奈的理论视野之内。 有鉴于此,本论文试图:一是在对约瑟夫·奈软实力的理论的内在逻辑进行脉络廓清和历史分析的基础上,总结出软实力理论的两个基本理论模型。二是通过背景分析和对比研究,指出约瑟夫·奈本人的理论缺陷与意识形态偏见。三是透过柯兰雷克和其他学者对中国软实力的开拓性研究,展示中国近年来在软实力领域的强劲攻势与美、中软实力竞争的最新发展态势。 一、软实力的基本概念与理论模型 1.“软实力”的概念 “软实力”这一概念由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院长、美国国策咨询专家约瑟夫·奈(Joseph S.Ney)最早在20世纪80年代末提出。在此之前,苏姆·斯特兰奇在1988年出版的《国家与市场》一书中,提出了“结构式力量”的概念,与约瑟夫·奈的“同化式力量”有相通之处[2]40。约瑟夫·奈本人在《软力量:世界政坛成功之道》一书的中文版序言中,明确指出这一概念由“我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所提出”,即是明证[3]。后来,他本人在为Yasushi和McConnell所作的《超级大国的软实力:日美的文化与民族资产》所作的《前言》中,明确指出“我于1989年提出了软实力这一概念,当时我正写一本书来反驳美国软实力衰落的传统看法。”[1]但“软实力”作为一种成熟的理论被约瑟夫·奈提出并加以详细论证却是在90年代初。国内有的学者认为,这一概念由约瑟夫·奈最早在1990年3月美国《大西洋》杂志《衰落的误导性隐喻》一文中提出[4];有的学者认为,它最早由约瑟夫·奈于1990年在《外交》杂志上的《软实力》一文中提出[5];有的学者认为,它最早由约瑟夫·奈于1990年在《注定领导世界:美国权力性质的变迁》一书中提出[6],均有误。实际上,这一概念的萌芽,根据约瑟夫·奈本人的论述,应该是20世纪80年代末,但理论化、系统化却是在20世纪90年代初。2008年,他又提出了将“硬实力”、“软实力”合而为一的新概念:“聪明实力”(smart power,又译作“巧实力”)。[7]由此可见,“软实力”概念本身经历了一个在实践中不断丰富、不断完善的过程。 在1990年出版的《注定领导世界:美国权力性质的变迁》中,约瑟夫·奈将“硬实力”解释为“命令式的实力运用”;“软实力”界定为“同化式实力”。“硬实力”主要表现为经济、军事实力,它是一种“命令式的实力运用”;“软实力”主要表现为文化和意识形态的力量,它是一种“同化式实力”,即“通过吸引而不是强迫,使他人按自己的意愿行事的能力”。在力量的运用方式上,“硬实力”主要靠诱惑(“胡萝卜”)或者威胁(“大棒”);而“软实力”主要靠思想吸引力或某种机制构成的框架性力量。在国家层面,它又被界定为“一个国家通过吸引而不是强迫他人,实现自己目标的能力。”(Yasushi and McConnell,2008) 2.软实力的五要素模型 约瑟夫·奈本人认为,“国家的软力量主要来自三种资源:文化、政治价值观及外交政策”[3]11。据此,许多学者均将“软实力”的主要构成或来源概括为以上三部分,如Yasushi和McConnell(2008)、Cho and Jeong(2008)等,国内绝大多数学者也均持此观点。但综合奈在各类著述与文章中所作的阐述,“软实力”的主要构成不只是三部分,而是文化吸引力、思想/意识感召力、框架约束力、跨国公司控制力和政策影响力这五个部分。 文化吸引力:奈认为,美国文化的软实力主要来自于它的文化吸引力,“美国文化是一种无需投入过多并且相当有价值的软力量资源”,“蕴含在产品和交往中的美国大多文化具有广泛的感召力”。 思想/意识感召力:奈对美国的“思想/意识感召力”在不同的文章中有不同的表述。当它表现为一种国民的信仰时,约瑟夫·奈称之为“价值观”;当它表现为一种政治信仰时,约瑟夫·奈又称之为“政治价值观”、“意识形态”;当它表现为一种政治制度时,它又被称为“机构体制”。但其要义就是美国的以“民主”、“自由”、“人权”为核心的一套价值体系。 框架约束力:奈将“框架约束力”又定义为“设定议程”的力量。美国在二次世界大战后所主导的“马歇尔计划”、北约、联合国、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关税及贸易总协定和随后演化而来的WTO,使美国成了全球政治、经济、军事机构的“设计师”、规则制定者和最重要的执行者。这样,“在美国帮助下建立起来的国际机构,不仅影响了其他国家谋求利益的方式,而且影响到它们对自己行为的看法以及对国家利益的确定”[3]158-159。所谓“框架约束力”实际上也就是政治决策机构的“操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