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在相当大意义上必须果断,甚至武断。特别是当我们回顾某段历史时,理论的姿态决不是轻描淡写所能应付了事的。它必然作出判断与裁决,没有这些,理论也就失去了它的尊严与意义。不管这种判断是否正确,它都只能作出裁决,从而表明理论家的立场与态度。在这判断面前,理论家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分析,这种分析必须建立在相当可靠的事实与论据之上。理论家通过这庞大而有效的工程建筑自己的价值判断体系,这就是理论家真实的工作。因此说,没有判断或说没有观点的理论家不是合格的理论家;而没有分析只有结论的理论家也不是称职的理论家。原因在于,前者是一种蛮干,它松散、混乱,没有建构;而后者则成了空中楼阁,只能给人印象,没有印证。 陈晓明认为,文学批评同样只能与文学史结合在一起才有意义,在这点上我表示赞同,因为任何文学批评都是与文学史相牵连的,也只有与文学史挂钩,文学批评可能充分体现其意义与职能。但同时我们应该看到,对文学史的建立,文学批评有职责作出判断,它不能停留于描述。只有描述的文学史是失败的,因为它弃绝了权威与批评的果断。然而,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是:任何一种来源于不客观判断的文学史都容易过时。这就警诫我们时代的理论家:判断的尺度是什么?我们靠什么裁决这个时代的作品? A.回顾一下八十年代以来的文学是必要的,特别是当我们面对新世纪小说的前途问题时,梳理与回顾都有益于我们更好地展望。新时期面临的是觉醒与吸收,经过了十年浩劫的苦痛及血腥般的记忆,文学革命的恢宏之势汹涌而来。在这样一次前所未有的革命中,迎来的是与五四精神交相辉映的伟大举措。被压抑与捆束的人觉醒了,于是小说出现了“大写的人”。而对这段奇特的历史,人们开始抚摸与反思,在伤痕与苦难带来的两面效应中穿行,有控诉有反思也有一种美好的记忆。 在小说中,随着伤痕及苦难的稍纵即逝,“知青”生活的丰富经历化成了一道道美丽抒情的小河,小说家们采用了寻找人的情感记忆的叙述方式朴素地向读者诉说。在这样一种娓娓动听的故事情调中,热情与真善美的交融把小说推向一种极美。更由于一种忧伤的情感基调的定格,读者的共鸣便更多地带上了余音绕梁的效果。显然,这种小说是成功的,它在真善美的情感中找到了立足之地。虽然此时的小说还没有借鉴什么外国小说技巧,但这种积淀已久的生活与情感一旦爆发,它的能量仍然是惊人的。就是在这一切优越条件的掩护下,“知青”小说取悦了众多的读者,许多小说家因此声名鹊起。 也就在此时,人们生活渐渐有了明显的变化与好转。土地承包责任制的实行大大地加快了经济建设的步伐,人们生活水平有了较大提高。温饱问题的解决带来的是人们对精神文化饥不择食的追求,小说读者的热情同时带来了小说的空前繁荣。在这种背景下,一切丰厚的记忆与经历都被廉价地展示出来,小说家们还没有认真加以思索就答应了读者呼唤。由此,中短篇小说空前繁荣,而长篇小说却凤毛麟角。从今天看来,当时的中篇小说魅力不容置疑,其优秀的素质至今令人心动。这是一件奇怪的现象:围绕着一个知青经历竟会产生如许多优秀的小说!它同时印证了一个事实:题材是写不尽的,因此小说不会轻易死亡。 另一方面,随着“知青”小说面貌的日益雷同,小说家开始尝试着朝美丽的大自然进发。由于“知青”经历带来的对大自然刻骨铭心的记忆,小说家把那一片思念的情愫放置于博大而美丽的大自然之中。在此,乡村仍然是个重要的场景,人们通过它还原到记忆的深处。张承志、贾平凹便是这个时期出色的代表。在张承志的小说中,狂热的人与大自然统一、协调,在博大的大自然背景衬托下,人被扩张、放大,从而以此完成英雄主义及理想主义的一种梦想。在这样一个间隙中,小说家都试图完成心中那片遥远而极美的回忆园地,但孤独的主人公的行走带来的却是一种深刻的遗憾与失落,更深一层的思索由此秘密地抵达了心灵的深处。 B.历史的进程再一次显示了它那厚重的份量。在一批虽然忧伤但却明丽的小说走过之后,留下的便更多了一份执著与沉郁。以刘索拉、徐星等为代表的“现代派”开始以放大的“自我”诉说激情,这是一次夹杂着个性解放与新个人主义而唤起的解放思潮。在一批年青人的狂热情绪笼罩下,这批小说脱胎换骨般地燃起了这股非理性主义思潮、在喧哗与骚动的背景后面,是青年人那悸动不安的灵魂与精神。显然,小说已经在此无意识地把历史遗留下来的病症加以深化,它以重新唤起对自我的认识以及对自我的变相欣赏来否定一切。这种非局外人的眼光证实了这种小说的“伪现代”性质,主人公的痛苦并不能排除它对“自我”的欣赏。 时代已经来到85年中期,刘再复的一本《性格组合论》引起人们奇异的热潮,而李泽厚的美学也已经深入人心。在众人捧读美学的高雅举止中,“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成为公式被大家熟记于心,人被推向了制高点。同时,伴随着86年经济财政的衰落,地方自主权得以扩大,许多单位团体开始自负盈亏走向市场。文学由此失去轰动效应,刊物不得不重新考虑读者的地位。在读者不再迷恋于理论以求生活指南而寻求消遣的同时,形形色色的杂志、舞厅、歌厅及卡拉OK抢走了读者大量的闲暇时光。文学面临一次严峻的考验,它必然承受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