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台湾当代著名作家余光中的文学成就之超卓令人惊叹。本文着重从三个方面探讨其文学创作成功之启示,认为余光中对于永恒的精神生命之不懈追求,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创作原动力;求新、求变的创作心态,促使其创作风格不断变化;从古典诗、现代诗吸取艺术技巧,对现代散文艺术创造有重要意义。 一 余光中,祖籍福建永春,1928年生,台湾当代著名作家。他上承中国文学传统,横涉西洋文学艺术,在绵长四十余年的创作生涯中,笔耕不缀,已出诗歌、散文、评论、翻译集子四十余本,成为当代文学的重镇,其文学影响,已跨越海峡两岸,诗风文采,为不少读者所赞赏。当我们翻阅那琳琅满目的佳作,沉浸于他那融汇中外,通变古今,颇具雄长之气;瑰丽多姿,变化多端,令人叹为观止的诗文之中时,不能不惊叹他的文学成就之超卓。可我们不禁要问,余光中何以能创造出如此辉煌的文学成就呢?是怎样的一种精神动力在推动着他,使他在短暂的人生行程中,走出了一条特立独行,不随波逐流的人生道路呢? 原来,余光中对于个人的生命情境,有着超乎常人的关切。他认识到:短暂的人生,仅仅“是阅历春秋的惠蛄”,他时时惊闻“背后时间的飞车迫近的驶声。”他特别敏感于夜的来临,从傍晚渐暗的窗口,感受到自己在与光阴竟走。他在“守夜人”这首诗里写道: 最后的守夜人守最后一盏灯 只为撑一幢倾斜的巨影 作梦,我没有空 更没有酣睡的权利。 他把自己喻为“守夜人”,实际上是他自己在灯下不停地勤奋写作的生动写照。特别是经历过失子之痛与丧母之哀以后,他更是无时不在寻求生命的意义,追求自我生命的超越与永恒。 余光中曾经说过:“我觉得,一位作家的才气,在于对生命的敏感和对文字的敏感。”这句话在很大程度上是他自身创作经验的结晶,他对于中国文字的敏锐感觉,促使他在中国文字的风火炉中不断锤打锻炼,出新见奇,已经形成了独标一帜的风格,而他对生命的敏感,也时时在鞭促着他,催发着他内在才情的发挥。因为“时间是风,能吹人年轻,能吹人年老”(《自塑》),当白发在耳边飘落,在诗人看来,那是“飘落白色的咒语,好奇异的侵略,死亡空降的伞兵,预示一场大风雪的开始……”余光中不时意识到生命的短暂促迫,非常敏感于自我的生存定位,可以想见他内心的生存焦虑有多深,生存意志有多坚,创作欲望有多强。难怪余光中在文学创作中,上天入地,驱遣文字,河川山谷,信手拈来,万般题材,多种主题,悉心营构,精雕细镂,乃臻得心应手之化境。所以他不断向自己宣战,不断对自己的诗风、文风实行新的变创。可见一个作家的文学成就,是与他的人生价值观密切联系在一起的,这就从深层探触到余光中从事文学创作的内在动因。他力求追摹韩、柳、欧、苏等我国古代散文大家的风范,以求精神生命超越时空的延续,这是一种入世的积极的人生价值观。他认为,“当我死时,只要确信自己能活在中文,最美丽最母亲的中文里,仅此一念,即可念笑暝目。”可见其人生追求之终极目的。他非常推崇莎士比亚的诗句: “大理石,或是帝王镀金的墓碑, 都不能比我的诗句更长寿。” 于是他追古鉴今,穷毕生之精力,不断追求文学的永恒生命力,追求有限生命的无限延伸,以达到精神不死。 通常,我们对自己的生命,并没有充分的了悟和自觉,对自己的人生也缺乏必要的把握和预算,而一旦突然接触到生命和死亡的问题,会讶然生起一片惊震和沉思,对生命产生一种“存在的自觉”,进一步追问生命的价值底蕴,对自己的生命油然生起一份伤逝之情和珍重保爱之念,从而激起更为积极的人生态度,产生更加奋发进取的处事精神。我们从余光中积极进取的文学创作生涯中,不也可以深切感受到一种执着人生的生命情怀吧? 二 如果说,余光中对于生命的执着与生存定位的自觉,是他发自内心深处的创作原动力,那么我们也就可以理解他那不断地求新、求变的创作心态,以及创作风格的不断变化。我们纵观余光中的诗歌、散文创作,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人生历程的变化,其诗风文风也在不断变创。 就拿诗歌创作来说,其诗篇融汇传统与现代、中国与西方,题材广阔,情思深邃,风格屡变。大学时代,他深受英国浪漫派诗人雪莱、柯勒律治、济慈、拜伦等的影响,诗风浪漫而诗境未深。代表作有《饮一八四三年葡萄酒》、《女高音》等。1958年赴美就读于爱荷华大学,浙入现代诗的领域,风格呈现多样化,阳刚之风益显,节奏变化亦渐繁富,《西螺大桥》、《悲哉我之冰河期》是其第二期的代表作。嗣后又倾向于民族风格的追求与表现,怀念民族的祖先,关怀国家命运前途,融入古典诗词的辞采及句法,《莲的联想》标志着他诗歌创作历程的重要转折。而写于1964年的《敲打乐》则是诗人对现实人生的进一步楔入。此后以《白玉苦瓜》、《与永恒拔河》、《紫荆赋》为代表的几部诗集,咏史怀古题材的份量加大了,比喻的新奇,想象的奇诡,联想的奇特,意象的营造颇见功力。曾有一段时期,他还转入口语化的节奏,从事平易如民歌的试验,其铿锵流动处,进一步证明了诗人不断的追求精神。 同样,在散文创作方面,他也是在有意无意地追求一种“交配”的杂交文体,有理论主张,有创作实践,从60年代到70年代,追求“以诗为文”、“为文近诗”,写出那种“把螺丝钉全部上紧了的富于动力的东西”,创作了《逍遥游》、《蒲公英的岁月》、《登楼赋》等意象丰奇、节奏铿锵的作品。转入80年代,他又追求散文的纯体例,把散文放在与诗并列、同等重要的地位来看。他在出版于1986年的散文集《记忆象铁轨一样长》的序言中,阐明自己新的散文观,对于过去“以诗为文”的创作主张进行反省与纠偏,认为“散文着重清明的知性,诗着重活泼的感性,以诗为文,固然可以拓展散文的感性,加强散文想象的活力,但是超过了分寸,量变成为质变,就不象散文了。”随着散文观的转变,他也创作了《我的四个假想敌》、《何以解忧?》等本位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