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80、90年代之交,儿童文学创作由热闹亢奋、激情洋溢的状态转呈寂寥冷清。人人谈论的热点消散了,争鸣少了。儿童文学作家队伍也有了较大变化。一些人离开了儿童文学创作,另一些作家暂时放弃了短篇创作,而将主要精力沉潜到长篇的创作之中……。儿童文学似乎在较长时期的亢奋之后开始了必要的休整、过渡。作家们开始了冷静下来的回味和思索。这种思索、总结、反省、沉淀的成果,突出地体现在九十年代陆续面世的中长篇创作系列和理论专著系列上。 相对于80年代短篇创作的活跃、热络,90年代则是一个中长篇迭出的时期。较有代表性的中长篇系列有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推出的“中华当代少年文学丛书”、“中华当代童话新作丛书”,少年儿童出版社的“巨人”丛书,福建少儿出版社的“童话列车丛书”,安徽少年儿童出版社的“青春口哨丛书”,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的“中国幽默儿童文学丛书”等等。这些丛书差不多是90年代上半期中长篇少儿小说、童话创作成果的集萃,其中尤以江苏少儿社的“中华当代少年文学丛书”和少年儿童出版社的“巨人”丛书,影响最为广泛。前者重点在“少年”,无论选材立意乃至艺术表现方式都以初中以上少年的审美水准为原则,更多地关注作品反映人生与人性的广度和深度,关注作品的社会文化背景与内涵,以及追求独特的艺术形式和现代美学风格。例如曹文轩的《山羊不吃天堂草》对现代都市中的打工少年在城乡文明的冲突与交融中的精神变异的剖析,王左泓的《危险的森林》对北部边疆游牧民族少年在古老又特殊的文化氛围中独特的生存状态和精神成长的描述,董宏猷《十四岁的森林》对60年代初鄂北山区的一群知青在与大自然的残酷搏斗中坎坷成长历程的描述,班马《六年级大逃亡》对现代都市商品大潮冲击下少年一代在价值观的矛盾迷惘中精神流浪心路历程的深刻描绘,等等,特别是这些作品在艺术表现方式上的浓郁现代气息和鲜明的个人风格,均在少年小说的创作上有所突破。可以说,这套丛书从一定程度上看,是对80年代“少年小说”艺术探索的一次总结和提升。而少年儿童出版社的“巨人”丛书则另有侧重,其中大多数作品是兼顾小学中高年级读者的,因此更多地将重点放在选材的多样化与贴近当代儿童生活,以及作品的故事性、趣味性,艺术表达的通俗性、“可读性”,人物的生动性等等方面。譬如秦文君的少年生活小说《男生贾里》、范锡林的传奇小说《秘道》、李子玉的动物小说《古猿人北征》、李晓海的科幻小说《最后一个地球人》、孙云晓的《金猴小队》等等,都是较为典型的例子。可以说,“巨人”丛书从某种意义上亦代表了80年代以来“儿童小说”创作的另一主流,即以中高年级儿童为重心的审美价值取向,并且将这种审美价值观念的提倡,与寻求儿童文学与少儿读者相互沟通的特殊美学途径紧密联系在一起。与少儿小说的日趋成熟相映成趣的,是90年代童话创作的新气象,这种新气象与80年代“热闹派”童话踢天打仙、“抒情派”、“哲理派”各自为政有质的区别,浮躁、肤浅、庸俗的东西少了,圈地为邦的创作宗派心态消解了,而各种不同的风格流派之间的相互接近、渗透、取长补短,在平和淡泊之中导向了童话艺术空间的深入,像江苏少儿社“中华当代新童话丛书”与福建少儿出版社的“童话列车丛书”中的大部分作品就体现了这一特点,冰波的《狼蝙蝠》和《怪蛋之谜》、汤素兰的《小朵朵和大魔法师》、葛冰的《小糊涂神儿》、张之路的《我和我的影子》、周锐的《宋街》和《天吃星下凡》、李玲的《紫云彩》等等,具有了某种兼收并蓄的特征,无论是“热闹派童话”的情节曲折生动、场景转换频率高,或“抒情派童话”的语言意境之优美,还是“哲理派”的含蓄深邃,均可在优秀的童话作品中巧妙地相互融为一体,成为90年代童话创作的一大景观。 在儿童文学理论研究与批评方面,80年代可谓新旧儿童文学观念大碰撞、大论争的时代。各种针对传统儿童文学观的论争此起彼伏、轮番上演,火花迸溅。而90年代则是理论大建设的时代,笔伐争鸣大多偃旗息鼓,研究者们开始冷静地梳理和筛选那些在10年的碰撞之中迸出的观念火花及理论灵感,从纷乱的思绪中整理和尝试较为系统地表述。于是,以70年代末以来涌现的中青年理论工作者为主、体现着新的儿童文学价值观念体系的理论专著和文论集,在90年代的最初几年纷纷出现。如湖北少儿出版社的“儿童文学新论丛书”、江苏少儿出版社的“中华当代儿童文学理论丛书”、甘肃少儿出版社的“中国当代青年学者论丛”、湖南少儿出版社的“世界儿童文学研究丛书”等等。这些丛书,大多是在80年代反复论争的基础上,尝试构建新的儿童文学理论框架,从而表明中国儿童文学理论,正在从震荡蜕变阶段进入一个新生阶段。比起80年代各种论争中时常出现概念、范畴、论证基点、逻辑层次的混乱状态,90年代的儿童文学理论研究正在逐步进入一个更加清晰、有序、系统和规范化的阶段。孙建江的《二十世纪中国儿童文学导论》和方卫平的《中国儿童文学理论批评史》分别从创作实践和理论研究两个方面对20世纪中国儿童文学的起源、流变做了系统的梳理和分析阐述。王泉根的《儿童文学的审美指令》、刘绪源的《儿童文学的三大母题》、汤锐的《现代儿童文学本体论》、班马的《前艺术思想》等,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逻辑基点和不同的研究方法出发,对当代儿童文学理论新框架做出了建设性尝试。吴其南和金燕玉的两本《中国童话史》、孙建江的《童话艺术空间论》等,则在儿童文学体裁专论方面辟出了新的思路。 90年代的儿童文学创作在表面的淡泊和沉寂之下,仍然涌动着探索的激情。一些在80年代乃至更早就已成名的儿童文学作家,如孙幼军、金波、梅子涵、班马、秦文君、曹文轩、金曾豪、董宏猷、沈石溪、李子玉、冰波、周锐、葛冰等,仍在坚持不懈地走着新的探索之路。而且这种探索与80年代儿童文学所强调的探索有较明显的不同与分野。可以说,80年代探索的热点主要集中于创作主题的开掘深度和题材的“突破禁区”、人物的时代性格等“内容”方面,而90年代的作家们探索的重点则集中在儿童文学艺术形式、表现方式、文体特征等方面,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80年代后期就已出现的儿童文学“文体实验”倾向。譬如梅子涵的“老丹系列”等小说,努力寻求一种更能契合和沟通作家与读者的自然心态、并且更能够传达人物生存状态的特殊语体和叙述角度;秦文君透过她的《男生贾里》、《女生贾梅》等小说,以一种轻松、诙谐、更富喜剧色彩的表达和呈现,试图将反映少年儿童生活的真实性与作品的可读性最佳地交融组合;周锐的融中国古代笔记小说、白话传奇、民间故事、传统戏曲与幽默荒诞的现代幻想于一炉的具有浓郁民族特色的童话;以及葛冰介于童话与小说之间的“幽默少年武侠小说”等等,在探索的现代意识与阅读接受的平衡方面无不是较为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