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张承志的文学审美,明显的有一个文化历史情结,即对回族的寻根与认同,对哲合忍耶宗教的倾心;张承志创作的基调和母题,是寻找苦难,探寻生命意识并企望自我的超越;张承志受儒家文化思想的浸润,他的中后期创作,有一种形而上的思辩,有强烈的理性成分。 关键词 文化历史情结 生命意识 寻找苦难 哲合忍耶 形而上追求 理性成分 一 八十年代中期以来,新时期文坛涌动着一股“原始主义”的文化寻根思潮。跨着奔驰的神骏在内蒙大草原、黄土高原大西北“寻找”的张承志,是令人瞩目的弄潮儿。雄浑苍莽的大草原,滚滚的长河落日,云霞明灭的长空,铁灰色的戈壁,深邃的山谷,忧伤深沉的高原古歌,在张承志的笔下升腾起无与伦比的美妙的旋律。它使人热血奔涌,感受到一股洞彻的悟性和睿智;它使人欲歌欲泣,唤起了一种热爱生活的美好感情。并且,由于作家在民族史、宗教史方面的知识和造诣,使得他的创作表现出强烈的生命意识、凝重的历史感、独特的个体情感的内审和自我肯定的历史性深化,渗透着对民族文化的哲理性思索。可是,你不能不注意:从《骑手为什么歌唱母亲》到《黑骏马》;从《北方的河》再到《金牧场》、《心灵史》;张承志永远是一个孤独的骑手。越到他后期的创作,越是一个“不屑于与俗界对话”的忧郁歌者,是一个“沉醉在一切哲学最深奥最古老的概念中的智者。”[①]毫不隐讳的说,在张承志“寻找”苦难的壮丽歌唱背后隐藏着很深很深的忧郁;有着对生灵被苦难磨砺的沉重叹息。有着对少数民族底层劳动者的诚挚同情,更是有着对民族历史文化所进行的解剖、分析、重构和对生命意识的探寻、还原、再造。 美国学者阿诺·理德说:“究竟是什么东西推动艺术家进行创作呢?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所有的一切。艺术家进行创作的动因,这包括了他过去所有的生活状况,他在创作时的身心状况,意识和气质,包括所有能引起灵感现象的一切情况”。[②]对于张承志来说,他有他那一代青年人的蹉跎岁月与迷茫,也有他那一代青年人的转折机遇与拼搏。作为回族的后代,他散居北京,又曾插队落户在内蒙古大草原的纵深,尽管一开始对自己民族的文化历史不太熟悉,但内心深处潜藏着深厚的民族感情和心理素质。经过多年的艰辛跋涉,特别是文学创作的意识逐渐成熟,一种民族认同的驱动力促使他不能不把目光投向大西北、投向八百多万沉默地居住着的母族。为此,他沉雄苍凉的艺术风格的重要特点,是他主动直接地感受和复呈事物的艺术直觉能力,一种处于积极定势效应中的能够充分调动主体关于对象的全部经验和情绪,关于自身全部丰富艺术积累,以至将自己整个身心、艺术个性投入创作劳动的艺术感受和艺术知觉能力。 “艺术必须是宗教的,才是最高的艺术。”[③]作为拥有学者、作家双重身份的张承志来说,昨天的生活与现实的思考是严肃迫切的。他把对祖国和民族命运的关注作为自己创作的母题与基调;他把内蒙大草原、大西北广阔纷纭的万象世界吸收到他的自我中去,以深刻丰富的内心体验,让它们充满观照和感受的活力。那种追求磨难、崇尚牺牲、探究心灵奥秘的精神境界,其实是充溢着浓厚宗教色彩与意味的。正如黑格尔所说:“(艺术)只有在它和宗教与哲学处在同一境界,成为认识和表现神圣性,人类的最深刻的旨趣以及心灵的最深广的真理的一种方式和手段时,艺术才算尽了它的最高职责。”[④]确实,只有按照黑格尔阐述的审美方式去表现精神生活和情感世界,作品才会具有丰富的内涵和艺术张力。 二 民族的文化历史有如一支节奏不定,变化纷繁的变奏曲,更象一种多向多层,复杂曲折的螺旋运动,它是民族魂的源泉。英国学者爱德华·B·泰勒认为:“文化是一个复合的整体,其中包括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风俗以及人作为社会成员而获得的其他能力和习惯。”[⑤]对张承志来说,“寻找”苦难,回归母族,是想达到对人类真善美最高境界的寻觅。纵观他的全部创作,都是从民族文化历史的角度楔入人、刻划人、表现人。即使是辽阔苍莽的自然景观,也是人化、社会化了的自然。《骑手为什么歌唱母亲》抒写着他的生命意识,他的灵魂秉承着草原母亲一样的圣洁和高贵;《北望长城外》礼赞挺着倔强脖子,踏着大漠流沙大步走去的西北硬汉子;《黑骏马》讲述的是一个蒙族青年九年后重返草原去寻找心爱姑娘的悲怆故事;《黄泥小屋》铺叙在神秘宗教氛围中沉重哀伤的精灵的艰难生存;《金牧场》表达的信念是:“真正高尚的生命简直是一个秘密。它飘荡无定,自由自在,它使人类中总有一支血脉不甘失败,九死不悔地追寻着自己的金牧场;”《心灵史》则以被人称之为“血脖子教”的中国伊斯兰教的几十万群众和他们的导师为主人公,揭示和讴歌了他们在非人的生活环境里与极致的政治压迫下,那种“让心先自由,让心灵痊愈,让心灵呼吸喘息,让心灵先去天国——舍了这受苦人的身子给这坑人的世道,让心沾一沾主的雨露”的深深企盼与坚韧不拔精神。维特根斯坦曾说:“早期的文化将变成一堆瓦砾,最后变成一堆灰土。但精神将萦绕着灰土。”[⑥]毋庸置疑,在张承志的灵魂深处,黄土高原的大西北,辽阔的乌珠穆沁草原,那是一堆令人魂牵梦萦的灰土和令人时时企望回归的精神家园;是知青年代想挣脱出来寄身现代都市后想陷回去的记忆沼泽;是不甘失败,九死不悔追寻的“金牧场”。在艺术的感悟中咀嚼生活的苦涩,在追忆的灰土上揭开几百年来尘封的历史,那是张承志对人的生死归宿以及生存意义等等终极关切所作的思考与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