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995年10月30日 地点:北京社科院服务中心 “长篇热”与长篇小说的过渡形态 白烨(以下简称“白”):进入九十年代以来,长篇小说创作的势头一直比较旺盛,前些年形成的“长篇热”也以各种形态持续演进。这种颇不寻常的现象之中,包含了许多值得研讨的问题。诸位都是专事小说评论尤其是长篇小说评论的行家里手,想必在这一方面都有不少观感和看法。 就我个人的感觉来说,对目前的这个“长篇小说热”是亦喜亦忧。喜的是长篇小说这种强力文学形式日益为文坛内外所重视,其发展有了前所少有的好的条件;忧的是官方在抓长篇,书商也在抓长篇,而这些抓法大多出于非文学的目的,这可能会使长篇小说的创作更加供不应求,从而造成数量增多而质量下降的后果。当然,长篇小说在近年的长足崛起及纷繁现状,从文学本身来说,也是长期蓄势的一个结果,这其中也有不少东西很值得探究。我们就从现状说起,请诸位各抒高见。 蔡葵(以下简称“蔡”):这几年长篇小说的确引人注目,至少表面上的热闹前所少有。不仅是国家出版社重视长篇,个体的“二渠道”也很重视长篇。这种“长篇热”跟商品经济下形成的文化大潮不无关系,甚至可以说是被商业化的文化潮流推导起来的。长篇小说容易出书,写长篇也能得到更多稿费,这也刺激了长篇小说的创作。长篇小说形成的这个势头,其实政府部门倡导不倡导,关系都不大,而政府部门的有识之士的大力倡导,也起了一定的推动作用。 现在长篇小说的出版,形成多样,花样繁杂,大体上可以概括为丛书化、系列化、集团化。长篇小说丛书较有影响的就有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探索者丛书”、作家出版社的“当代小说文库”,春风文艺出版社的“布老虎丛书”等;长篇小说系列有上海文艺出版社的“小说界文库·长篇小说系列”,中国青年出版社的“九十年代长篇小说系列”,“粤味长篇小说系列”等;长篇小说的集团化,则有“陕军”、“晋军”、“湘军”的相继突起和集束式的长篇创作,以及“特区军旅长篇小说”等小说的出版。这还不包括一些出版社的单本长篇小说和“二渠道”的大量长篇小说的运作。这样的一个整体态势,必然给长篇小说创作带来新机遇。 雷达(以下简称“雷”):长篇小说在近年的兴盛与热闹,从不同的角度都提出了可供人们深思的问题。为什么长篇这种形式还没有过时,并且有如此强盛的生命力?为什么长篇小说总有读者,读者对长篇的需求量到底有多大?现在的“长篇热”的形成,有多少是自身的因素,有多少是人为的因素?商业操作介入文学乃至长篇领域之后,起到哪些积极作用,又带来哪些消极后果?这些问题都随着“长篇热”的出现一一提了出来,都值得人们去探究。我个人认为,无论在什么样的社会环境下,精神的追求永远都是需要的,而长篇小说作为最能凝结某种精神的文学形式,对人们的精神世界发生着独特的影响作用,这可能是长篇小说的真正价值所在。 陈美兰(以下简称“陈”):“长篇小说热”是眼下的事实存在,已无须去考证,需要琢磨的是,这个“长篇小说热”提供了一些什么新东西?我感到,值得注意的一个现象是“长篇小说热”中的“长篇文体热”,即长篇小说的文体开始出现一种求新的又是彼此不同的探索与实验。长篇小说由古典到现代的转型,经历了一百多年。演进到现在,文体的实验提上了议事日程。当前的不少作家显然都意识到了这一问题,因而在创作中都有一定的文体追求。这一方面探索的具体情况如何,很需要研究者加以关注和总结。 蔡:从大的方面讲,长篇小说的变化跟整个文学观念的开放,乃至中国文学与世界文学的接轨都有关系。象先锋小说、新写实小说、新历史小说的出现,都跟这样的背景有关。 白:《古船》、《白鹿原》等长篇,也是这个大文化背景的产物。 李星(以下简称“李”):还有伴随着社会和文学的演进,创作主体的意识逐步确立,作家们的文化意识进而强化,这也是构成文学和长篇繁荣的一个内在原因。现在的作家作品,不同的文化姿态多种多样,多元文化选择多采并存。 雷:过去是只有一家。 李:现在你在文化视角上,无论是作批判者,还是作守望者,抑或是作调侃者,都可以存在,都有一席之地,这在过去是难以想象的。 白:从总体上看,无论是长篇创作的人文环境,还是创作的自身状况,现阶段的长篇小说都处于一种显而易见的过渡状态。数量和质量不成比例,好的与差的更不可同日而语;普遍都在超越传统,普遍又都缺乏力作。这种斑驳繁杂而又变动不居的情形,可以说失望与希望俱备,危机与生机并存,问题在于怎样更好地扬长避短,克弊趋利。 传统的写法打破之后 蔡:跟八十年代相比,九十年代的长篇小说创作的最大不同,是传统的小说写法被打破,作家在艺术上可资参照的东西多了,文化视角也比较多样。最明显的例子是,前些年长篇小说在题材上尚可分类,现在许多作品难以用传统的眼光去作区分,题材上已打破已有规范,呈现出一种交叉性、边缘性,有写历史的,有写现实的,有写家族的,有写个人的,有写传说的,有写梦幻的,真正海阔天空,无所不有。 陈:八十年代的长篇小说,基本上是两个大的走向,一个是先锋实验倾向,一个是现实主义更新倾向,它们都给小说创作提供了新的东西。现在表现在长篇小说中的文体实验,是这两种走向的一个融合。这在余华的《在细雨中呼喊》中表现得最为明显。王安忆的《纪实与虚构》、竹林的《女巫》,也都有这种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