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文艺作品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以小说、话剧和电视剧的形式先后问世,在社会上引起较大反响,成为人们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小说单行本出版半年,重印六次,印数高达13万册,仍有脱销之虞,这是近期少见的文学现象,给略显沉寂的文坛送来一缕清风。其中所传达的文化蕴涵耐人寻味。 《苍天在上》紧扣时代脉搏,抓住社会热点,捕捉历史涌动的潮汐,拨动大众敏感的心弦,是一部具有较强社会冲击力的反腐倡廉力作。作品以现实主义文学直面人生的勇气,透过一桩巨额挪用公款大案的披露和处理,大胆地触及变革时期社会上存在的种种矛盾和时弊,鞭挞了掣肘社会进步的诸多沉疴和痼疾,颂扬了党和人民革除腐败、强国富民的努力和期望,昭示了中国社会进程艰难但又执著不懈的前进趋势。唱出了一曲撼人肺腑的正气歌。 《苍天在上》一开篇就把那些非常尖锐复杂的矛盾斗争展现在读者面前。代理市长黄江北受命于章台危难之际,重任在肩,百废待兴。前市长、公安局长先后死亡,死因不明,群众议论纷纷;反贪局长无端免职,遭人绑架,案情更加扑朔迷离;万方集团,国家投资几亿,筹建数年不能投产,且出现经济漏洞;集团总经理葛会元的女儿,掌握集团相关内幕,突然之间下落不明;田副省长经营章台二十多年,关系网遍布章台,直接遥控章台工作,田氏阴影无时不在;林中县20万元的教育基金被万方盖了高级宾馆,教师工资拖欠,小学危房不修,冬天即到,孩子们依然露天上课……黄江北上任伊始,第一个限期修房的承诺,就在曲县长冷嘲热讽、软磨硬顶的过程中付诸东流;第一个要求财政局把财政拨款与教师工资发放挂钩的指令,就在林书记不要伤害基层干部积极性的劝解下化成泡影。这就是黄江北必须面对的生活和工作环境。 可贵的是,作者没有简单化地处理黄江北所面临的社会矛盾,没有把黄江北塑造成一个咤叱风云无所不能的英雄。黄江北不是一个无我无欲的完人,他血气方刚、敬业奉献,有一腔为家乡父老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但现实并不那么顺随人愿,他处处碰壁、举步维艰。如果气馁、退让,即便不去同流合污,他或许也能安然为官,去代为正,寻得稳步升迁之途,但他没有避重就轻,回避矛盾,他甚至没有听从林书记只抓生产、不管案子的劝告,冒着被“大海吞掉”的危险,勇敢地面对生活,机智地与田氏父子周旋,积极支持直接参与了田氏父子挪用公款案件的调查取证,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表明了不向田副省长妥协的鲜明立场。尽管黄江北还有许多不够成熟之处,甚至也有不少急功近利的考虑,最后付出渎职的代价,才使案情得以水落石出,然而,从黄江北身上表现出来的这一极为悲壮的色彩,不仅没有损害作品的艺术形象塑造,反而使黄江北的性格得到升华。当然,我们不否认作品中黄江北性格有前后不尽一致之处,情节设置也似可斟酌,但黄江北作为一个艺术形象,应该说还是比较成功的,他少了一些早期改革者如李向南、陈抱帖们大刀阔斧、壮怀激烈的理想色彩,但却多了许多生活实感,更加逼近现实,更显真实可信,这是需要充分予以肯定的。 一个涉及到省级高干贪污腐败的案件,一张盘根错节的封建关系网,构建成一篇尖锐揭露社会矛盾的长篇小说,作者且动笔、发表在北京王宝森事件之前,其胆识、魄力令人钦佩。这样一个敏感的题材,处理起来难度很大,稍微不慎,就会留给人们一种灰暗、低沉的印象。陆天明却较好地把握了这个难题,他使作品在整体雄浑悲壮的氛围之中,给人以警醒和沉思,催人以激越和奋发。因为,站在反腐败的大纛之下,黄江北并没有孤军作战。反贪局长郑彦章在被免职、遭绑架的情况下,依然不计个人荣辱得失,在圆觉寺疗养院医务人员的帮助和助手苏群等人的配合下,坚韧而又机智避开田氏公子的视线,甚至瞒过市委领导,摸清线索,收集证据,掌握案情;夏志远嫉恶如仇,旗帜鲜明,不惜与“策略”的黄江北反目,自始至终地支持着郑彦章、苏群的正义行动;葛平千里上访历经艰险,终于把章台一连串蹊跷事件揭开了盖子;田曼芳虽然有其软弱犹豫的一面,甚至还夹带着几分“恨田家”的自私目的,但她心地善良、良心不泯,一旦认定黄江北的行为是“真干”而不是假做,立刻不顾一切地站出来,走进了反腐败斗争的行列。书记林成森谨小慎微、胆小怕事,他时时感到田家势力的威慑,被错综复杂的矛盾和仕途的不堪重负压弯了腰,他躲进医院、回避矛盾,表面上似乎是心如枯井,甩手掌柜,事实上,在他内心深处,一个共产党干部的责任和一个世故、圆滑的老好人之间,无时不在进行着激烈的冲突和斗争。斗争的结果,还是共产党员的责任心占了上风,尽管他反对郑彦章的快刀斩乱麻的处理方式,害怕打草惊蛇,为防备在掌握真凭实据之前,被田副省长反咬一口,他曾武断采用组织措施,剥夺郑彦章反贪局长的权利;尽管他不主张黄江北过问此案,并不时为黄江北的份内工作设置限制物,但私下里,他却没有放弃案件的调查,早已暗暗下定了鱼死网破的决心。他怕黄江北年轻气盛,树敌太多;他怕黄江北卷进案子,陷进泥坑。一方面是出于爱才,担心影响黄江北的政治前程;另一方面是出于工作考虑,担心市里两位主要领导人陷进案子,一时成败难定,既干扰了经济发展,又影响着社会安定,因而他希望黄江北“豁出命去替我把章台的经济搞上去”,倘如此,即便是他本人吉凶难测,他仍要给黄江北“磕三个响头”。林成森是作品中塑造的一个最具特点的艺术形象,是以前没有深挖过的一尊新的艺术塑像,其认识价值远远超出文学形象本身。 这就是黄江北所处的另一个深层次的社会背景。这个背景洋溢着正义的力量,体现着当代中国社会进步的主流,显示着中国政府和人民与腐败斗争的必胜信心。《苍天在上》所揭示的社会主题的深刻意义最集中地表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