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是现代著名作家沈从文享誉中外的一部小说名作。它创作于1933年秋到1934年春。最初连载于天津《国闻周报》第1卷第1期至第16期,1934年9月上海书店出版了单行本。 曾先后收入作者自己的多种《选集》、《文集》以及现代作家的作品集中,并被翻译成多种外文文本流布于世界文坛。 小说刊行至今的六十年间,其评论一直不断,新时期以来国内外的评论文章不胜枚举。本文就近十年来,域内的沈从文研究者在各种期刊杂志上发表的关于《边城》的评论,加以爬梳、归纳与评骘,从而使读者对这部作品的思想内容、艺术成就、文学史地位以及作家的创作动机、意图等有一个更加完整的印象。 一 对于《边城》的思想意义、创作意图的探讨与研究,一直是评论者说不尽的一个话题,如果对众说纷纭的这一话题加以概括的话,那么,基本上可以归纳为如下几说,即“情爱—乡情”说、“现实批判”说、“文化——哲理——喻言”说和“双重悲剧”说等。这里首先以一定的篇幅对它们作概要式的评述。 1、“情爱——乡情”说 这是许多评论者,甚至包括某些对《边城》的思想意义持否定态度的评论者所强调的一个观点。早在八十年代初期,就有一批研究者指出,《边城》之所以获得“震动中外文坛”之誉,是因为作者以独特的个人风格为文苑提供了别人所未曾提供的反映湘西人民生活的艺术珍品。“作者怀着对家乡的深情,对乡亲的挚爱,写出了湘西淳厚朴实的人情世态,健美古朴的风俗习惯,新奇幽雅的山光水色。情调爽朗明快,色彩清新绚丽,是一幅秀美别致的乡土人情画卷。”〔1〕在这个总体评价的基础上,评论者首先论述了作品所描绘的“人情”美。认为青年男女的性爱,父子祖孙的亲爱,人民相互之间的友爱,以及这些爱中蕴蓄的美,构成了作品的基本内容。《边城》之所以不同于“五四”时期那些反映青年男女要求个性解放、争取恋爱自由的爱情小说以及二十年代末三十年代初盛行的“革命加恋爱”的小说,就在于作者不是想借助于这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批判封建制度,揭露封建礼教的罪恶,或是批判爱情至上,肯定革命战胜恋爱,而是只想借助它来表现“湘西人民朴质正值、互爱互助的德性,反映出一种作者所理想的优美、健康、自然的‘人生’形式”,反映出人与人之间真诚相爱的关系,即表达一种充满爱与美的人情世态。除了分析评论了作品的“人情”的内涵外。评论者还分析评论作品描绘的充满地方特色的“风俗美和风景美”,认为作者运用自然朴实的群众语言不仅叙人情,还“绘风景”,描景物,从而创造出一幅色彩纷呈,意境清雅,情调健康,富有浓郁诗情的画卷。 “人情美,风情美,自然风景美”,如果只是作品所直接描绘的生活内容,那么作者的创作意图,即把边城写得如此美好,如此令人神往的心灵动因又是什么呢?持这一说的评论者联系沈从文的生活经历,并通过其社会观、美学观的考查指出:1934年沈从文曾从北平返回故乡一趟,他对湘西的印象是“一入辰河流域,什么都不同了”,“最明显的,即农村社会所保有的那点正直朴素的人情美,几乎快要消失无余,代替而来的却是近二十年来实际社会养成的一种唯利唯实庸俗的人生观”(《长河·题记》)因此,出于对被蹂躏、受摧残,一切“只能给人痛苦印象”的劳动人民的同情与挚爱,他不能不追溯既往,思考未来,写出他“记忆和理解中的湘西的人情世态”。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作者创作《边城》的意图“不是逃避现实,也不只是思古怀旧,而是痛感于当前现实的黑暗,企图将过去的生活的美对照现实的丑,让人们来鉴别真善美和假恶丑,从而启发人们弃恶向善,舍丑求美。”〔2〕因此“《边城》不是挽歌,而是希望之歌。”〔3〕 跟上述的“情与爱”说基本相同,但又稍有区别的是,有的研究者提出的“乡情”主题说。他们通过对湘西民元前后数十年的历史事实,湘西社会特有的风俗人情以及《边城》故事的发生地——现在还可以在湘西的版图上找到的一个真实的小山城——茶峒深入细致的考察,并且结合沈从文亲口讲述的触发他创作《边城》心理契机——1933年夏,就教于青岛大学的沈从文,一次在崂山风景区游览时,曾目睹了一位穿孝服的少女孤单悲戚的举止,心有所感,从而萌发强烈的创作动机的事实,精当地指出:促成《边城》诞生的,不是一般的泛泛而言的“情”与“爱”,而是沈从文独具的那份融合着对楚人爱美的天性与气质深深的悲悯与敬重的“乡情”。这种乡情不仅“推动了《边城》故事环境的大转移(即由崂山到湘西),同时决定了故事胚胎中悲剧特色的保留和充实”,不仅“促成了《边城》中风景和风俗的饱和描写,使作品成了‘东方风俗的文学化石’,同时这种描写又是构成作品深刻意蕴的一大支柱”;不仅“构成了《边城》主题思想,不是抽象概念的演绎,而是流动于全作品独具深度的情感旋律。”〔4〕“乡情”说的评论者们除坚持“科学实证”的原则,还十分注意从沈从文的有关言论中挖掘其创作主题和创作意图。比如关于《边城》沈从文就曾在他的一系列作品的题记和创作随笔中一再申明:“我主意不在领导读者去桃源旅行,却想借桃源上行七百里酉水流域一个小城小市中几个凡夫俗子,被一件人事牵连在一起时,各人应有的一分哀乐,为人类‘爱’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说明。”用以表达自己“对于人类智慧与美的永远倾心,对健康诚实的赞歌,以及对愚蠢自私极憎恶的感情。”为了能把家乡人民的那种朴质、勤俭、正直的品格保留在作品中,他说:“我动手写他们时,为了使其更有人性,更近人情,自然便老老实实的写下去。”《边城》在他看来是“一切充满了善,然而到处是不凑巧,既然是不凑巧,因之素朴的善终难免产生悲剧。故事中充满了五月中的斜风细雨,以及那点六月中夏雨欲来时闷人的热和闷热中的寂寞。”但是他希望读者能够“从一个乡下人的作品中,发现一种燃烧的感情,对于人类智慧与美丽的永远倾心,健康诚实的赞颂,以及对于愚蠢自私极端憎恶的感情。这种感情且居然能刺激你们,引起你们对人生向上的憧憬,对当前一切腐烂现实的怀疑。”因此,只要细心地阅读与体会沈从文的上述表述,那么关于《边城》的创作动机和作品的企望就不会感到神秘莫测了。〔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