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本文探讨了林语堂在其长篇小说《瞬息京华》中所表现的对人类文化思考的第一阶段内容:在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思考中,通过儒道对比,褒道贬儒,倡导道家文化。 关键词 林语堂 《瞬息京华》 一 “两脚踏东西文化,一心评宇宙文章”是林语堂一生的自我总结与写照。30年代,他的一位朋友谈到他最大的长处是向外国人讲中国文化,而对中国人讲外国文化。的确,林语堂一生都在致力于“中西文化溶合”的理论与实践活动。特别在1936年出国后,“他已不再平均使用力量,明显地加重了其中一只脚的份量;把重心偏向于向西方介绍中国文化的那只脚上”〔1〕。除了他的散文、译著以外, 他的一部分小说也成为他介绍活动中所采用的一种重要手段,形成了他独具特色的“文化小说”,以对中西文化的思考为创作本体的小说有:《瞬息京华》、《唐人街》、《奇岛》、《赖柏英》。 正如陈平原先生在《林语堂的审美观与东西文化》中所指出的:“对二十世纪中国知识分子来说,如何协调东西文化的矛盾,无疑是一个十分严峻的课题。一方面是强烈的世界意识,一方面是强烈的民族感情,常常逼得他们徘徊于中西文化之间。”“汉唐时国势强盛,接受印度文化时充满自信,向传统文化的复归也就显得十分自然。现代中国积弱贫困,是在承认我不如人的前提下提出‘向西方学习’的,接受西方文化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对传统文化的否定”〔2〕于是“东西之争”和“情与理之争”纠缠在一起,使得这一文化抉择分外艰难与曲折。林语堂正处于这种东西文化大冲撞的时代,由于他独特的人生经历与文化氛围决定了他独特的思维方式,使他拥有与同时代作家完全迥异的心理历程。林语堂对人类文化的思考在他的“文化小说”中明显呈现出三个阶段:(一)在对中国传统文化思考中,通过儒道对比,褒道贬儒,倡导道家文化;(二)通过中西比较,情感的天平倾向中国文化;(三)站在全人类的高度,以世界眼光审视世界文化时,发现中西文化各有利弊,提出了属于未来世界的文化构想——中西合璧。 《瞬息京华》属于作家对文化思考第一阶段的产物。 林如斯在《关于〈瞬息京华〉》中谈到对其父这部小说的印象:“此书的最优点不在性格描写得生动,不在风景形容得宛如在目前,不在心理绘画的巧妙,而是在其哲学意义”,“故此书非小说而已!”此实为有识之见。林语堂为了弘道批儒,不惜牺牲小说的艺术品性,疏略了作品中人物形象的丰满特征及其合理变化,使作品人物的血肉之躯抽象成为服务于叙述者意志的积淀着特定文化意味的符号。 《瞬息京华》以道家哲学为脉络,借道家的女儿姚木兰的半生经历为线索,描写了姚、曾、牛三大家族的兴衰史和三代人的悲欢离合,并以此为缩影,展示了中国广阔的社会人生,通过不同文化的人生方式在风云变幻的同一时代背景下的对比,揭示出道家总是比儒家胸襟开阔的结论。 我们只要分析作品中的主要人物,是不难看出作家这一创作意图的。处于全书的中心位置的是姚家的家长姚思安、大女儿姚木兰、二女婿孔立夫,他们都信仰道家自然主义,这就给社会人生增添了不少崇尚自然人生、充满人情诗趣的意味。界定名分,“父辈曰尊”,本是因儒学影响而形成的家族制度的关键,但作为一家之主的姚思安却“沉潜黄老之修养”,把家政分与妻子,把店铺托付给舅爷,只和书籍、古玩、儿女日夕相处。于国事,同情变法的光绪皇帝;不满义和团的迷信排外;出巨资支持孙中山的国民革命,中日战争爆发后支持抗战,却从不涉足仕途。姚府也发生过姚太太拒纳女仆银屏为媳,致使银屏绝望自杀的惨事,但此事发生在姚思安南游之时,与他没有干系。他倒是对儿女婚姻一向很开通,热心于二女儿莫愁与穷书生孔立夫的婚事。即便他搬进了富丽堂皇的王府花园之后,对于幼子阿非与破落旗人的女儿宝芬的结合,他也认为是道的必然而顺水推舟。在完成了他认为他应该做的事情之后,一心研读道家典籍,静坐修炼,过着半在尘世半为仙的生活,最后云游名山古刹十年达到了佛家的物我两忘的境地,无疾而终。 孔立夫是作为一位理想中的青年出现的。他安贫苦学,奉母至孝,由一个儒家的儿子变成道家的女婿之后,深受信奉道家的岳父的影响,潜心老庄学说,致力于道教与科学的糅合,写出过《科学与道家思想》、《〈庄子〉科学评注》等文章,企图使庄子的观点获得现代性与科学性,甚至得出了庄子的《齐物论》就是相对论的观点。他也曾有过强烈的政治参与意识,敢于撰写针贬时弊的时事论文;并作小说嘲讽荒淫无耻的军阀、官僚,又能隐居苏州从事甲骨文研究,曾复出监察院任职,侦查有日本背景的津沪贩毒案,又能功成后急流勇退。 姚木兰,“道家的女儿”,“正如饱满的月球一般的美丽”,“除去了她两眼具有迷人的魔力,和婉转娇弱的声调之外,她真有一种神仙般的姿态”〔3〕。她心地善良,对上下左右都能推心置腹,和睦相处,对人间的一切苦难都深怀同情。作为道家的女儿,她继承了父亲的豪放、豁达,淡泊名利,胸襟开阔,天真而富于浪漫幻想。她从学校教育中受到过新思潮的洗礼,敢于篾视封建传统,追求个性解放。她敬爱孔立夫,却能按传统礼俗与世家子弟曾孙亚成婚,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当孔立夫被捕入狱时,敢于夜闯军阀司令部,取来开释的手令;丈夫有了外遇,她的胸襟风度也绝非一般女子可比,把陷入迷津的少女邀至家中,杯酒释嫌。她痛爱自己的亲生骨肉,但能忍受母子离别之痛,让儿子参加抗战;在大逃难途中,接二连三地收养孤儿寡女,这也反映了蛰伏在她心灵中的人道主义和博爱精神。总之,无论是作为女儿、媳妇、妻子、姐妹、妯娌、朋友、母亲、主妇,无论是用中国传统美德还是用西方社会公德来衡量,姚木兰都是那样周到完备,集中西文化美之大成,实为文苑中的一独特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