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是个诗的国度,诗歌艺术源远流长,流派纷呈。 在我国20世纪的诗歌史上,发生了两件震动诗坛的大事。第一件是“五四”时期倡导白话新诗,为诗坛推出了新的品种。新诗的出现是一场革命,它冲破旧体诗词格律的束缚,使诗歌能够自由地广泛地反映现代生活和人们的思想感情。但新诗的倡导者对旧体诗采取否定、排斥的态度,却严重地阻碍了传统诗词的继承和发展。第二件是毛泽东用旧体诗词反映现代生活的成功实践,重振了传统诗词的雄风,一改新、旧体诗对立的局面,而使它们成为诗国里盛开的并蒂莲。 从本世纪20年代至70年代,中国经历了两场伟大的历史变革:这就是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毛泽东是这两大革命的领导者,他不仅用论文记载了革命胜利的征程,而且也用诗词对它们做了生动形象的艺术描绘。从“鲲鹏击浪从兹始”,到“一唱雄鸡天下白”,读者可以听到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建立人民军队,开展武装斗争,以农村包围城市,最后夺取全国政权的胜利凯歌。新民主主义革命成功之后,共产党又不失时机地领导全国人民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并且取得了伟大的成就。《水调歌头·游泳》、《七律二首·送瘟神》等,表明了作者对生产建设的极大关注。从颂扬革命战争到讴歌经济建设,这是毛泽东诗词在题材上的重大变化。写于60年代国际风云变幻时期的作品,表现了中国共产党人坚持原则、顶住压力、敢于斗争、敢于胜利的英勇气概。历史上没有一位诗人经历过像毛泽东所经历过的那样曲折复杂的斗争,更没有取得像他那样所取得的辉煌业绩。毛泽东亲自参与并领导的扭转乾坤的斗争生活,反映在他的头脑中经过酝酿升华为诗词艺术作品,理所当然地成了新世纪无产阶级革命的英雄史诗。 有人认为,既然毛泽东诗词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那么,随着历史情况的变化,其意义势必会削弱或被淡化。我们认为,这种看法是不正确的。因为,毛泽东诗词不仅是时代的光辉记录,更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毛泽东诗词具有丰富的哲理内涵,人们从中能认识到许多宇宙和人生的根本原理,所以他的许多名句已成为广大群众的人生格言。一个人降生在世界上,只要不是为了吃饭混日子,总应该干一番事业。毛泽东的诗词,大都贯穿着“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的思想。“三奋斗”思想,其宗旨是改造自然、改造社会。在存在阶级压迫、阶级剥削的社会制度下,为人民谋幸福的根本举措,就在于改变不合理的社会制度,实现“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的社会理想。为达此目的,青年时代的毛泽东,“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与人奋斗”,是一场翻天覆地的伟大变革。在斗争过程中必然会有挫折和牺牲。对人类来说,牺牲生命是最痛苦的事情,但毛泽东却能从牺牲与成功的辩证关系出发正确地对待它:“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正是由于无数革命前辈的无私奉献,我们才改变了旧中国“百年魔怪舞翩跹”的局面,迎来了人民当家做主的新时代。“与人奋斗”的过程,脱离不了对自然环境的改造。中国更换政权的过程,走的是由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革命队伍经常出入于穷山恶水之中。对此,革命领袖及他所率领的军队则是:“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当然,这“万水千山”不止是指自然界的障碍,也包括敌人的“围追堵截”。这两句诗,不仅过去曾鼓舞过无数指战员英勇奋斗,就是在今天也仍能鞭策我们迎战一切困难。新中国成立后的生产建设,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征服自然、“与天奋斗”、“与地奋斗”的过程。请听:“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这些诗句,已突破写作当初的时、地限制,成为亿万人民发展工、农业生产的战斗誓言。 人类在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奋斗的过程中,会碰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问题。读古今中外的优秀诗篇,能为你指方向、点迷津、提供箴言、鼓舞士气。在这方面,毛泽东诗词堪称人生的教科书和座右铭。读“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使人树雄心、立大志,增强民族或人类的忧患意识;读“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使你顿生爱国豪情,甘愿为祖国富强奉献一切;读“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使你迎着困难上、知难而进;读“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使你在与困难斗争中感到乐趣;读“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使你以史为鉴,正确处理暂时胜利与长远胜利的关系;读“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使你能正确对待个人与集体的关系;读“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能使人正确对待不顺心之事,保持健康的心理态势;“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更是正确处理军民关系的金玉良言;读“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使你感到人生的有限性与时间的无限性;读“莫叹韶华容易逝,卅年仍到赫曦台”,使你感到老当益壮、雄心不减……历史上的优秀诗篇,都为读者提供了有益的人生格言;但以诗人个体而论,为人类奉献的格言如此之多、鼓舞人心如此之大,还没有超过毛泽东的。诗品出于人品,人品制约诗品。毛泽东诗词中蕴含的哲理内涵,完全是由作者的伟大人格决定的。正如清人沈德潜所说:“有第一等襟抱,有第一等学识,斯有第一等真诗。”(《说诗晬语》) 毛泽东诗词不仅有深刻的哲理内涵,更有丰富的美学内涵。以往研究毛泽东的文艺思想,侧重研究他的理论著作,特别是《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这当然是对的;但忽视对其诗词作品美学含量的开掘,则是不应当的。形象广泛于思想。毛泽东的诗词是其文艺思想的形象体现,他通过创作实践更加丰富和发展了自己的美学理论。比如:《讲话》提倡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强调现实主义的重要;而他的诗词作品,则一直浪漫主义风格比较突出,是革命现实主义与革命浪漫主义创作方法的完美结合。《讲话》要求作家深入生活、改造思想、与工农群众打成一片,但对作家怎样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则没有更多展开;而毛泽东自己的诗词创作,则高度发挥了创作主体的主观能动性,读者从中能感受到作者心的跳动与情绪的燃烧。《讲话》中提出现实生活是文艺创作的唯一源泉,对此论点作者没有进一步具体分析;但从毛泽东诗词创作实践中我们可以认识到:直接生活是文艺创作的最大源泉,作者在马背上哼诗就说明了这一点;间接生活也是创作的源泉,毛泽东没有直接参加保卫井冈山的战斗,却成功地写出了《西江月·井冈山》;古代文艺作品的支脉与现实生活溶汇,也可成为文艺创作之源,如《卜算子·咏梅》对陆游词“反其意而用之”,就是很好的例子。《讲话》从原则上强调了批判地继承文化遗产的重要,而他的创作则是古为今用、推陈出新的光辉典范。《讲话》比较强调文艺的普及与大众化,可毛泽东诗词则偏重于提高。毛泽东在文艺理论著作中从未涉及灵感这类深层次的文艺创作中的独特现象,但他在《七律二首·送瘟神》的小序中,却讲到自己“浮想联翩,夜不能寐”的写作心态,这实际是对创作灵感的自我表白。毛泽东诗词是开掘不尽的美学宝库。科学地研究、总结毛泽东诗词的美学内涵,将毛泽东的文艺主张与他的创作实践挂起钩来,达到二者的互补并引出普遍规律,这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项光荣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