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文艺复兴时代,世界历史就翻开了女权运动的崭新一页。随着时代的前进,女权运动的声势也日渐壮大。最早使用妇女解放这一概念的十九世纪空想社会主义者傅立叶曾高度概括妇女解放的重大意义:“妇女解放的程度是衡量普遍解放的天然尺度。”(引自吴妙华《当代中国女权保障论》第5页)然而,东西方都经历过漫长的男权社会, 男权思想不但根深蒂固,而且还在很长的时期内主宰和影响人们的观念和行为。今天,虽然在大多数国家,理论上、法律上说是男女平等,表面上似乎实现自身价值的机会也均等,但实际生活中却并非如此。 早在1792年,英国女权运动先驱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就指出:“为大多数人所认为的妇女是从属于男人的看法是不符合自然本身的。”(引自伊丽沙白·阿里:《社会妇女》)这个思想如一道闪光,促使人们进一步思考:女性的人生该怎么看待?女性的人生意义何在?时代已进入二十世纪末,但这个问题的答案还远未真正找到,更谈不上达到共识。妇女解放的路还很长。 旅荷华人女作家林湄以其小说创作,对妇女问题进行了不倦的探索。作为一个女人,她在生活道路上也有过重创,曾经徘徊在绝望和发狂的边缘:“对于人、人生、生活,我有太多的问号、难题,太多的愤慨。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在艰难的求索中,她找到了文学的武器。“发现了我个人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我能给予社会的又是什么。”(林湄:《诱惑·后记》)她的艺术创造不仅与个人的人生求索相统一,而且是对个人人生求索的超越。她通过生命群体的体验来发表自己对女性人生的思考和探求,因此她笔下的人物是具有一定历史意义、对读者有一定启示和参照价值的艺术形象。她所创造的许多女性形象是对维护人的尊严,追求人生真谛,寻求自我解放、自我实现所付出的艰苦努力的礼赞,字里行间回荡着女性作为一个人的呼喊。 一 在当代社会、家庭中,传统的男权观念不仅根深蒂固,而且实际上在很多国家和地区还占有统治地位,它还在压制、摧残当代女性。林湄的小说真切地展示了这一点。 她的早期作品,收在散文小说集《诱惑》中的《云妮的黄昏》、《芳邻》以及发表在《文学世界》89年第3期上的《新婚的新娘》等作品,表现的是家庭妇女地位的低下,以及妇女冲出家庭的艰难。在这些家庭中,女性只是作为玩偶而存在,丈夫喜欢了拿起来,厌倦了就丢在一边。《云妮的黄昏》的女主人公为了在英国取得居住权,轻易结了婚。婚后,丈夫不但另觅新欢,而且对她恶语相加,逼迫打骂,吵闹离婚,甚至于肆无忌惮地把情妇带到家里来。云妮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最后无条件地在离婚书上签了字,回到家里,整天以泪洗面。《芳邻》中的莲馨和《新婚的新娘》中的俞琳琳的遭遇也都差不多。在这三个家庭中,年轻貌美的妻子都成为丈夫的玩偶和附庸,深受欺压。 这类故事尽管以前也曾有过,但主题仍然是有现实意义的。谁都不能否认生活中“男尊女卑”习惯势力的强大,加上人物心理和细节的真实,读来很有新鲜感。长期的国外生活,使林湄对世界范围的女性实际处境的体验也更深切了。这些作品中的男性有华商、港商、也有“老外”,正如《飘泊》的女主人公杨吉利所说:“不少老外思想与中国人差不多啊!”这就深刻地揭示了这样一个客观事实:男权思想在当代仍然普遍地主宰和影响着人们的观念和行为,当代女性仍然生活在男权思想的阴影中。这些男性不论是什么国籍,也不管职业身份和文化层次有怎样的差别,有一点却是相同的,就是蔑视乃至践踏女性的人格。《泪洒苦行路》中女主人公瑞沁的丈夫是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基督教信徒,却蔑视她的人格和感情,只把她当作一个会生孩子和发泄情欲的工具,这就是他心目中“贤妻良母”的标准。长篇小说《艾瑟湖》对华商赵行的男权心理有一段生动的揭示:“他只喜欢顺服的女人,或那些需要男人保护的弱者。有些女人,不过象油画家面前的一堆颜色管,需要时拿起来用用。”在他看来,“两性关系实际上是充满如同商场的竞争,不择手段的利用和攫取。”他同时与3个女人“谈情说爱”, 其实把她们当作自己捞钱向上爬的“天梯”。在性开放的社会,男人找女人泄欲不足为怪,然而“州官恣行,不准百姓点灯”却是男人普遍的心理。《飘泊》对这种心理有生动的揭示。男主人公迪克·特夫里斯从不把女人当成人来对待,“所有的女人又算得了什么呢?自己就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他不但婚前常去红灯区,婚后也找其他女性泄欲。然而对于女人他又认为“控制”是男性权柄的象征,声称女人是男人身上的肋骨造成的,必须服务于男性。他不能容忍妻子“偷情”。所以,迪克一方面可以公然对妻子大谈同其他女人作爱的细节而毫不羞愧,另一方面,一旦得知妻子有一位男性的朋友就大发雷霆,疑神疑鬼。可见,西方世界的所谓“性开放”其实很大程度上只是男性的“专利”!林湄小说生动地刻画了这群男性的共同心态,那就是把女人看成是男人的附属、玩偶、工具,而无视女人的人生权利,更谈不上男女平等。林湄对20世纪末的男性依然顽固坚持这种反人道的男权思想表现出一种深切的忧愤。她通过《泪洒苦行路》中女主人公苏瑞沁之口发出了作为一个人的呼喊:“不要忘记,我是人,是有血有肉、有思想、感情的人,不是工具,不是花瓶!”这是长期以来人格遭受亵渎的女性对男权观念的强烈控诉,也是女性对自己人生意义的觉醒。林湄小说的深刻性在于现实地、清醒地揭示了当代女性的实际处境,从而告诉人们,妇女解放决不能仅仅靠妇女自身的努力,还必须在全社会,尤其是男性世界更新关于妇女问题的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