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韩同盟“再定义”的提法最初始于美国对美日同盟作出再定义的1995和1998年,然而,当时美国发布的两个东亚战略报告中没有太多涉韩内容,更没有对美韩同盟作出再定义的安排。这既反映了日韩这两大盟国在美国亚太战略中地位的差异,更彰显出美国在美韩同盟价值认知上的纠结与不同考量。2002-2004年,韩国激烈的反美风潮一举遏止了冷战后美韩同盟的不确定态势,朝核危机及东北亚政治生态的快速演变迫使美韩两国在犹疑与争论中启动了“再确认”和“再定义”的进程。朝鲜的两次核试爆及最近的“天安舰事件”、“延坪岛炮击事件”则进一步驱动美韩同盟再定义的收官与定型。然而,韩国国内有关韩国对外战略选择的争论不会就此完全停息。 再定义进程的启动及三大焦点问题 进入21世纪以来,美韩同盟便步入多事之秋。2000年朝鲜半岛南北峰会的举行及中韩关系的深化大大动摇了美韩同盟的基础,美韩对于双边同盟的重要性认识都明显下降,不确定性远大于再确认的努力。与此相伴,韩国的国民意识、主权意识和“主敌”观念一度发生重大变化。2002年,以反美著称的卢武铉当选韩国总统,并迅速在韩国引发了一股猛烈的反美浪潮。 然而,激进的反美主义浪潮在韩国大致只盛行了两年便开始退潮,主要原因有三:一是由于第二次朝核危机的爆发,使韩国人看到自金大中以来的“阳光政策”并没有真正软化朝鲜的敌对立场,南北和解依然任重道远。解决朝核危机,韩国从根本上离不开美国。韩国坚持与中国协调路线,并试图主导南北关系的进程显然力不从心。二是由于高句丽历史争议的发生,使韩国战略界对中国的朝鲜半岛政策产生严重疑虑,中韩关系不再一路高歌猛进,韩国国内的保守亲美势力重新获得对外战略取向方面的话语权。三是九一一事件和第二次朝核危机的爆发,一方面使美国对朝鲜拥核的企图进一步提高警惕,另一方面也促使美国在朝核问题上加强了与韩国、日本在六方会谈之外的三边磋商,要求韩国在同盟框架内参与全球反恐进程,并加入美国倡导的全球反扩散议程。 在此背景下,美韩双方同时对同盟的认知发生了重大变化。为了阻止同盟间的矛盾进一步激化甚至瓦解,卢武铉同意在同盟的框架内向阿富汗派兵以显示盟国的团结,美国也同意在调整全球海外驻军的同时,就驻韩美军的地位、驻地调整等问题与韩方进行谈判。美韩之间早就存在定期的军事安全对话机制,但是对于同盟调整来说,年度的“美韩安全磋商会议”(又称“美韩安保会议”,SCM)和“军事委员会会议”已远不充分。2002年11月,美国向韩国提议制订“未来美韩同盟政策构想”(FOTA),作为美韩进行同盟调整的协商机制。这一提议在同年12月举行的第34次美韩安全协商会议上被正式接受。两年后,这一协商机制又为“美韩安全政策构想”(SPI)所取代。2004年以来,美韩共同磋商的问题主要有三项:一是驻韩美军龙山基地的迁移安排问题;二是同盟内部韩国的军事安全角色和美韩军队功能的分工;三是《驻韩美军地位协定》的修改及未来美韩同盟的政策构想。第一个问题相对比较容易解决,涉及美韩同盟再定义和根本性调整的主要是后两个问题。下面我们分别论述。 1990年,冷战刚刚结束,美韩已经就迁移龙山美军基地至乌山—平泽地区达成协议,但一直难以落实。2002年末,美国决意对美韩同盟做出根本性调整,驻韩美军基地的调整很快进入实质性磋商阶段。驻韩美军调整是美国全球军事部署调整的重要内容,也是美国海外驻军调整计划中最先推进的部分。①以九一一事件为契机,美国认为冷战后国际安全环境和军事威胁的性质发生了根本变化,将大规模的驻军集中在特定盟国已不合时宜,海外驻军的小规模、机动化不可避免。为此,美国2001年推出的《四年防务评估》报告提出,要把“防务规划的基础从主导过去思维的‘基于威胁’的模式转变为未来‘基于能力’的模式。这种‘基于能力’的模式更多地着眼于如何作战,而不是对手具体是谁或者战争可能在哪里发生”,“它要求改革美国的军队、能力和体制,以扩大美国的非对称性优势”。②2003年11月25日,美国发表海外驻军重新部署计划(GPR),强调海外驻军削减与再部署,并按地区调整同盟优先顺序。新的GPR计划要求驻韩美军在应对朝鲜威胁上,从强调数量转向提高质量,同时加强机动性和灵活性,提高与美国在东亚其他地区驻军的协同能力,以便在未来的地区安全保障中发挥更广泛的作用。2004年的FOTA会议就驻韩美军基地调整达成最终协议:美国将分两阶段推进驻韩美军再部署,即2006年之前将汉江以北的30多个小型美军基地集中到凯泽基地和红云基地,2008年之前将汉江以北的美军转移到汉江以南的乌山—平泽地区;至2008年分阶段裁减1.25万名驻韩美军;在2008年前将驻扎在龙山基地的驻韩联合国军司令部、美韩联合司令部及驻韩美军司令部迁至平泽地区。在驻韩美军再部署问题上,韩方认为在朝鲜核问题尚未解决的状态下,美军在非军事区放弃警戒线作用将导致局势的不稳定。对此,美国作出了让步表示即使在第二阶段部署结束后,也将通过在美韩联合训练场上的轮换训练维持在汉江以北美军的驻扎。美国还承诺,美军调整将不会影响两国的联合防卫能力,相反将加强对朝鲜的军事威慑。美国决定在2004-2006年的3年中投入110亿美元用于驻韩美军约150种装备的升级。这些投入将用于提高驻韩美军的机动性,加强其处理非对称威胁(如朝鲜的弹道导弹和WMD攻击)的能力。 第二个问题有关韩军与驻韩美军之间的安全角色分工。起初,美韩双方在此问题上存在严重分歧,但在卢武铉执政后期,由于韩方的妥协,这一问题也获得部分解决。对于提高“自主国防”,卢武铉政府一度非常积极。2005年3月8日,他在韩国空军陆军士官学校学生毕业典礼上发表讲话时曾表示,“韩国政府争取在未来10年中获得完全的军事自主权。”韩国前总统金泳三也声称,“必须相信和只能相信某一种力量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大韩民国最终应当担负起保障自身国家安全的责任。”卢武铉还提出了韩国要充当“东北亚区域平衡者”的国家战略,其目标便是试图在保持美韩同盟的前提下,通过加强与亚太地区国家的多边合作,“保障韩国的安全、民主与繁荣”。韩国为此加强了与俄罗斯、中国和日本之间的军事合作关系,并开始与新加坡、印度、印尼等亚洲国家合作,合作内容包括建立军事对话渠道、开展军事技术交流等。韩方的上述举动客观上对美韩传统的军事同盟关系构成了威胁,并促使美国决心对美韩军队的分工做出重大调整,以服务于其地区安全的整体目标。然而,追求自主国防和平衡外交这一“双重战略”的卢武铉政府却又不愿意在朝鲜核危机爆发并升级的背景下,改变美韩同盟对朝鲜的联合防卫态势,而是强调美韩协调政策,优先解决迫在眉睫的朝核问题。由于对未来同盟的功能、驻韩美军及韩国军队在其中的作用和角色没有明确的一致认识,双方在谈判中发生诸多争执。美国认为,随着东亚安全环境的变化,美韩同盟的功能应从单纯的防卫韩国扩大到介入地区安全事务,驻韩美军应改造为更机动、灵活的军事力量。韩国虽然同意美韩同盟未来将向着半岛内外安全都介入的方向发展,但要求美国考虑半岛核危机的实际情况,强调同盟调整阶段性推进的必要性,放缓调整速度,减少调整给韩国安保带来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