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本文在全面阅读和考察了彝族当代著名诗人吉狄马加的诗歌创作的前提下,着重从艺术文化学的层面论述了吉狄马加诗歌对于处在新的社会历史条件下的彝族文化的反思、变革与创新的时代使命所表现出来的文化内视、文化溯源、文化批判及文化救赎的美学旨趣和文化品格。 关键词:吉狄马加 诗歌 文化品格 文化内视 正如“五四”时代中国新诗勇敢的尝试者们全力摆脱旧诗的“阴影”,大胆首创自由新诗而一举揭开了中国诗歌新纪元艰难的一页,吉狄马加作为一个拥有自己悠久的诗歌文化传统的现代彝族文化新人,极其敏锐地抓住时代的机缘,努力挣脱旧的民族文化传统的束缚、差异与局限,直接运用汉语文进行艺术创造,以全新的艺术观念触摸古老的文化土壤,写下了《初恋的歌》、《一个彝人的梦想》、《罗马的太阳》等作,以此树立起彝族新时期文学史上的第一面大旗。他的艺术成就不可多得地标志着彝族这一古老民族面临新的多元文化冲击,不得不重新审视和思考自己民族的文化命运,以及一代文化新人的历史使命与时代忧患的真正醒悟。吉狄马加的诗歌创作不论从艺术风格还是从思想蕴含方面都有着自己独到的艺术建构和创造性启示,成为当代彝族文学创作无可厚非的典范,并突出地表现出一代民族先觉者的文化心态和文化策略。本文主要从艺术文化学的层面论及吉狄马加诗歌对民族文化重构这一时代重托所表现出来的审美意趣和文化品格。 一、魂归故里:文化内视品格 艺术是一种文化现象,特定的艺术是特定文化的象征性符号体系,在这一体系的建构过程中作为创造主体的艺术家,不可避免地面对这样一种生存悖论:他既与生俱来地受到特定文化类型、审美规范的限制;又从艺术创作的独创性方面不得不有意识地逃离和超越自己所从属的文化模式。由此,任何艺术家都处在某种复杂的文化“场”中创造了艺术品。“艺术处于某种文化关系之中,”(查尔默斯语)以及霍加特所谓“一部艺术作品,无论它如何拒绝或忽视其社会,总是深深植根于社会之中的。它有其大量的文化含义,因而并不存在‘自在的艺术作品’那样的东西。” 吉狄马加属于千千万万个新中国建立、特别是“文革”以后成长起来的特殊的一代少数民族优秀文化人中的一员。从血缘文化的层面讲,其身上必然血脉相承地流动着彝族文化、也就是他的第一母文化独特的灵性和精神;而从政体文化对其进行重塑的层面看,他受到过良好而系统的汉文化、亦即第二母文化之高等教育;同时也和同时代更多知识人一样接受过西方文化艺术思潮的熏沐和陶冶。凭借这种多元的文化结构和厚实的知识准备,他在向艺术高峰攀登的过程中,无不遵循无数成功的艺术家的至理常规,理性地、自觉地意识到:艺术上越上进一步,越应对自己的民族文化传统做一次深层抚摸。每一次成功的艺术创造都更加深沉而激越地表现出其灵魂底层对文化之根的焦灼与渴望。于是,大量特具文化内视品格的诗思就欣然诉诸笔端: “把你放在唇边 我嗅到了鹰的血腥 我感到了鹰的呼吸 把你放到耳边 我听到了风的声响 我听到了云的歌唱 把你放在枕边 我梦见了自由的天空 我梦见了飞翔的翅膀” ——《鹰爪杯》 通过对“鹰”这一彝民族古老的图腾意象实质性刻画和心灵化抒写,道明了这个山地民族亘古地向往腾飞憧憬自由美好人生的内在秉性。然而,将象征无羁无绊、翱翔空宇的“鹰之爪”带着“血腥”制成日夜伴随身边唇边的酒杯,这一残酷的现象也无言地道出了这一民族文化发展历程中无可奈何的文化自虐与精神扭曲呵!又如: “不知什么时候 山岩弯下了腰 在自己的脚下 撑起了一把伞 从此这里有了篝火” ——《猎人岩》 这是诗人为自己的民族完成的人格雕塑,是对民族文化命运的最生动的揭示。再如: 疯狂地旋转后 他下了马 在一块岩石上躺下 头上是太阳 云朵离得远远 他睡着了 血管里有马蹄的声音 ——《骑手》 在这首短诗中,诗人既内视到了彝民族深层的卓异精神和生命内蕴,又让一个现代“骑手”的灵魂遭际昭然若揭。 由此,我们可以把握到诗人的文化内视品格是具有双重意义的:一方面挖掘本民族的那些“文化活化石”重新切准文化神脉,借民族深层认同为前提的民族感情的呼唤,唤起民族自信力、自豪感,通过无比纯朴的民族自我认知过程申扬人性。另一方面,从理性自剖的层面,自觉汰除民族文化之愚昧行为直接导致的文化精神深处的糟粕,从而力图重塑民族形象。当然,诗人也正是通过这样的审美心理历程和精神实验范式,完成自我精神世界的深层依托来完成当代彝族文化先驱者的“远离式回归”的精神图式。 二、探骊得珠:文化溯源品格 从艺术文化学的角度,艺术是每个民族文化特性的最直观体现,是识别民族文化的标志与特征;同时,也是每个时代文化特征的直观体现,是识别时代文化的标志。原因在于每个艺术家自觉不自觉中都要受到其所处的民族文化环境和时代人文景观的影响与孕塑。从诗人所处的外在社会文化背景和时代要求上看,滥觞于80年代的文化寻根思潮和精神溯源意识对吉狄马加的诗歌创作无疑也是有过深刻影响,诗人通过审美意识的艺术达观,极其强烈地表达了其文化溯源要求和追本热望。譬如:《彝人梦见的颜色》、《故土的神灵》、《灵魂的住址》、《被埋葬的词》、《宁静》、《回忆的歌谣》、《故乡的火葬地》、《看不见的波动》等这类诗歌中都不同程度地抒写了炽烈的追本之情,发出了诚挚的溯源追问,力图去亲近诗人极度渴望的“故土的神灵”;去臻达民族精神家园——“灵魂的住址”。以期寻得吉光片羽的珍贵,充当诗人面对时代精神荒漠的“甘泉”,去最终完成时代赋予的全部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