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体系处于深刻转型之中,有人称之为500年来的第三次大转型。①转型的动因和最大特征是一批新兴国家的群体性崛起,但学者们在分析新兴国家崛起对世界权力格局和国际秩序所产生的影响时却是见仁见智。本文从国际体系的边界和层次性入手,考察后冷战时期在全球化背景下,国际力量格局的消长、第三世界加速分化以及体系外国家竞相融入主流国际体系,导致全球体系和国际秩序发生了什么样的结构性变化。 国际体系是诸多单元或构成部分按照一定规则互动构成的整体,其存在的形态与特征取决于单元权力的分配和单元之间互动的意图。国际体系是有边界的和层次性的。在19世纪末以前,所有国际体系都是地区性的。西欧国际体系不断扩展,逐渐形成以其为核心的全球性国际体系,其中欧美国家是主导者,游离于体系外的其他国家和集团长期处于主动或被动融入主流体系的状态。彼得大帝于17世纪末推行的西方化改革和日本在19世纪60年代脱亚入欧的明治维新是体系外国家主动融入西方体系的成功实践。第三世界国家在二战后赢得民族独立时,大都选择了资本主义制度和西方式发展道路,有的还与西方国家保持着战略同盟关系。但在20世纪80年代之前,世界主流体系只涵盖数量有限的西方发达国家。在主流体系之外,不仅存在大量体系外国家,而且还有强大的竞争性体系与之抗衡,全球体系并不存在。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冷战结束以非战争的形式开启了国际体系转型的过程。这次体系转型是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开展的,虽然意识形态对抗、军事集团结盟对峙的情况依然存在,但大国在世界范围内的对抗减少,主流体系的吸引力增强,与体系外国家的对抗性减少。这源于体系转型的内在动力发生了历史性变化,即社会主义国家的转型和新兴大国的群体性崛起引发力量结构和国家间互动方式的变化。来自非西方世界的新兴强国在保留自身特色的同时,逐步成为西方体系的成员,第三世界国家的身份日趋淡化。体系外国家的大量涌入对主流国际体系形成了重大冲击,使之发生了明显的结构性变化——集权化和制度化。 国际体系的集权化主要表现在居于主导地位的霸权国权力集中,霸权国权势的合法化和主导国际体系的认同度高。根据肯尼斯·华尔兹(Kenneth N.Waltz)的定义,国际体系的结构就是单元之间的能力分配。而经过对单元的两层抽象,他最终以大国数量界定体系结构。②对于国际体系的稳定来说,两个方面的实力分配至关重要:一是体系内成员之间的实力分配,二是主导体系与体系外国家间的力量对比。二战后的整个冷战时期,西方国家凭借战后的制度安排和经济发展成就,奠定了西方国际体系的优势地位。冷战结束以来,美国实力的相对下降和一大批发展中大国的迅速崛起形成权力分散化的现象,③然而,崛起国家都选择了融入西方主导的国际体系,世界范围的权力显示集中化趋势。 国际体系集权化表现之一是大国力量不平衡的加剧,即唯一超级大国与其他大国实力差距的拉大。主要国家间的权力分布对国际体系的稳定性有重要影响,而体系中两个最强的国家间的权力比是关键。④自从苏联解体以来,美国作为体系中的唯一超级大国,与第二大国的实力差距拉大到前所未有的水平。在世界美、日、德、法、英、俄、中7个主要国家中,美国的综合国力遥遥领先,在陆地、海洋、空中和太空等各个层面上都居于主宰地位。⑤2010年,美国的军费开支为6871.05亿美元,比位居其后的12个国家的总和还多1563.26亿美元,是位居第二的中国的6倍多;⑥GDP为146578亿美元,占世界总额(629093亿美元)的23.3%,位居第二的中国仅相当于其40.1%。⑦在此情况下,“一超多强”中的“多强”,无论就单个力量来说,还是就每个力量的组合来说,都不足以牵制“一超”主导和领导世界的意志。⑧近年来反恐战争、伊拉克战争和金融危机虽然使美国的软硬实力有所下降,但并没有改变它在全球国际体系中的主导地位。⑨ 国际体系集权化的表现之二是超级大国在国际事务中掌握了权力优势和道义强势,出现了体系内主要国家团结在霸权国周围的局面,形成体系内集团霸权主义的趋势。自从全球国际体系形成以来,体系中霸主与二号强国之间的实力差距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大,其他国家更是如此。这种实力差距产生了极为重要的体系性后果,那就是各大国不仅没有与美国分庭抗礼的能力,基本上也没有进行对抗所必不可少的意志。在此情况下,美国的谋霸企图和单边主义冲动被激发出来,使其敢于对世界各国以反恐画线,不顾俄法德和中国的反对而发动伊拉克战争;其他大国虽然对美国的单边主义行径有诸多不满,甚至有可能对美国提出严正抗议和强烈批评,但由于在不同领域和不同程度上存在着对美国的依赖,更多的还是顺应等级体系改善与它的关系,而不是横向联合共同制约美国。⑩这样,美国得以将世界主要国家纠集或吸引在自己周围,形成了在体系中占压倒优势的集团霸权主义。(11)以前的霸权国无一例外地都把自己置于世界的对立面,美国则成功地把世界主要和多数国家变成自己的盟友或战略伙伴。居于体系主导地位的美国可以使用武力对付别国而较少受到道德和政治上的束缚,霸权国的权势在国际体系中出现合法化趋势。 国际体系集权化的表现之三是权力核心的吸附能力增强,权威的覆盖性强。第三世界的大国和富国纷纷加入国际体系,导致世界权力迅速向国际体系内集中。不同的国家集团卷入国际体系转型这一进程的速度和方式是不同的。20世纪70年代以来,一批发展中国家实现了经济大发展和国力大提升,有的早已达到、甚至超过了中等发达国家水平,“新兴大国的群体崛起”成为国际体系结构变化的最重要特征。(12)我们通常所说的第三世界的发展、力量的增强和地位的提高,实际上指的主要是这些国家。新兴崛起国家自70年代以来面临的主要任务是发展经济和提升国力,在全球化和信息革命加速发展的情况下,它们只能参与和适应现有国际体系,搭乘发达国家的经济、技术和制度创新快车实现发展经济和崛起的目标,与大国对抗或游离于国际体系之外是没有出路的。2010年,世界150个新兴和发展中经济体的GDP共213 782亿美元,占世界总额的33.98%,其中42个较为发达的新兴经济体国家占新兴经济体经济总和的98.29%(210 121亿美元),而“金砖国家”、“四小龙”、东盟五国和墨西哥(158 092亿美元)占了73.95%。(13)新的实力和地位使这些国家与一般发展中国家渐行渐远,也越来越认同体系内的制度和规范。它们积极融入体系不仅使世界权力迅速向国际体系内集中,而且还造成了国际体系的制度化加强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