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是全球性问题的世纪。新世纪伊始,“9·11”恐怖袭击、全球公共卫生危机、国际金融危机接踵而来,引发全球性紧张综合症,这预示着全球性问题正发生着重大变化,挑战激增,议题转换,重点转移,后果严重,紧逼人类生存底线,若跨不过这道坎,就无法再次实现文明的转型。全球性问题已经成为人——国家——全球面临的共同困境,成为人类社会可持续发展的严重障碍,而国家首当其冲。 目前,全球性问题已经成为国家面临的最严峻的课题。过去的最大困境是,忧虑被看得见的敌人所消灭,而今最大的忧患是,担心被看不见的敌人淘汰出局。尽管国家仍位居中心,但对来自全球性问题的众多挑战,无法独立应对,也难以控制,即便是超级大国也无法单独有效应对这些挑战,因为全球性问题破除了国际和国内的明确分野,在总体上突破了国家的疆界,不断跨越,不断挑战国家主权、意志、利益和能力,国家总是处在应战的被动地位。全球性问题与国家的关系,比想象的更复杂、更纠结,两者的互动不仅直接关系到国际体系的活动基础——民族国家的命运,而且还关乎体系改组和规范重建。 全球性问题是在世界民族国家体制下出现的。国家因其固定疆界与永续存在而形成的空间与时间两个观念建构,已不符合全球性问题发展及治理进程中空间与时间的各种越界现象,其局部性与封闭性成了最大的障碍。全球性问题与国家发生体制性冲突有其必然性,国家必定会受到全球性问题的重大冲击。我们正生活在这样的时代:对旧国际政治空间那种坚定不移的确定性,正让位于新的、但仍然只是依稀可辨的制约性与可能性。全球性问题对国家的挑战及其解决方式,已经成为国家面临的核心问题。 在全球性问题泛滥的时代,只有适应并成功应对的国家才能生存与发展,国家不应把全球性问题视为一个包袱而被动接受,相反,应视为一个转机,一个新生命诞生的机遇,因而积极面对与行动。关键是国家必须明白,过去独享的权力和空间已遭到侵蚀、制约与分享,现在必须知道自己的正确位置,知道自己的优势与劣势,以便扬长避短,趋利避害。为此,应当强调重新思考国家的特质与潜力的重要性,因为国家在全球性问题上具有根本利益和不可替代的独特地位,可以充当主动策划者和基础性支柱,至少可以在一个个全球性问题治理的功能性领域中,在国界之外发挥作用。它的作用关键,但也不能独揽全局。随着新世纪的开始,国家必然扮演一个充满争议的新角色。 一、全球性问题的两种视野 由于全球性问题既表达为全球危机和全球挑战,又显示出全球机遇与全球潜益,全面涉及国家的根本利益,因此,世界各国在全球性问题上存在不同的视野是可以理解的。国家的属性、情势、发展程度、社会忧患不同,导致它们对首要关切的差异和能力的差异以及对国际利益分配、义务分配、代价分配的敏感度差异。它们对于全球性问题的威胁范围、破坏烈度、严重后果、形成原因、应对可能、预估代价和自身利益的界定和判断有所不同。国家首先要判定威胁或危险的范围,以及是否真会波及自身,其次要评估威胁或危险的紧迫性和严重性,再次要预估可能的后果和代价,还有对代价和利益的分配难题,对原因的理解则直接影响到对上述因素的认定以及处理力度和方式。简言之,国家对这些全球性挑战属性的认知,将决定它们在全球性问题上有多少共识和合作行动。 在全球性问题上,一些发达国家往往太多以绝对主义的方式看待世界和其他国家。它们崇尚普遍价值,超越具体情势,推行道德主义。它们有一种强烈的意愿和倾向,常常根据全球性问题对自身造成的威胁、破坏以及其他预判,宣告其为全球性严重挑战,要求世界各国成为追随其后的负责任的利益相关者,与它们一起克服挑战。这往往造成认识和实践上的一些重大错误和弊端。“9·11”事件是一个最典型的例证。恐怖袭击发生后,美国发动全球反恐战争。布什总统在国会演说中宣告:反恐战争不只是美国的战斗,也是世界的战斗,文明的战斗。这是一切信仰进步、多元主义、宽容和自由的人的战斗。他把恐怖主义者归结为仇恨美国的民主价值观。他要求每个国家现在都必须作出决定:要么站在我们一边,要么站在恐怖主义者一边。结果造成了反恐的重大失误,越反越恐。 当然,像欧洲国家在气候、卫生等全球性问题上表现得比较积极,也是有目共睹的。它们对全球性挑战大声疾呼,积极行动,激起了全球应战意识和全球合作。但它们除了道德主义的考虑之外,占领绿色市场也是基本的出发点。 一些发展中国家则在全球性问题上珍视自己的价值,其中包括合理的主权权力、自主发展和文化传统等,重点放在特殊国情和特殊利益上。它们基于历史主义的认知,关注特殊情势和个别的存在,强调新鲜经验和创新实践,注重空间、时间和主体的相对性,认为变通和修正是常态,以便与全球性问题内在的复杂多变、相互缠结相吻合。但是,这种视野及其实践也包含着一种危险,有时会低估共同威胁和共同利益,将全球性问题及其解决途径地方化。甚至在发展中国家群体内,也常常因自身的问题和缺陷以及彼此间的特殊利益,缺乏沟通协作的有效机制,而往往影响到新兴国家的整体合力及其有效发挥。再加上新兴国家尤其是新兴大国,与其他日益被边缘化的发展中国家之间利益的差异日趋扩大,如何协调两者利益和诉求,将其整合在一起,是一个新的难题。 因此,这两种视野强调的重点有所不同,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唯一的可行之路是加以超越,加以互补,既确认和重视全球性问题的普遍性、严重性、协调性和合作性,又肯定和重视全球性问题的具体性、特殊性、相对性和多样性。同时,两者都要克服共同的弱项,彼此间多一点推心置腹的交流、沟通和理解,尽最大努力扩大追求共同利益的可能性,承担起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尽最大可能防止在狭隘国家利益观驱使下共奔毁灭,还要意识到全球性问题的治理,并非是对国家权力的一种剥夺,相反,给予国家权力新的更大的发挥空间。两者还要扩大主体视野,吸纳和支持各种各样应对全球性问题的非国家力量,确立共同身份,确立共同利益和总体利益的一致性,确立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形成合力,共同克服国家的重大局限性,共同有效应对全球性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