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拉登改变了什么 9·11之前与之后的世界有什么不同?拉登和“基地”组织对世界造成了何种影响? 王逸舟:从过去十年看,拉登给美国造成了极大的恐惧,也带来了国际反恐形势的重大改变。恐怖行为古已有之,但恐怖主义真正成为国际性的现象,仅仅是20世纪后叶的事情。拉登制造的9·11事件更凸显了恐怖主义。本·拉登无论是作为一个符号,还是作为一种现象,所带来的巨大影响,使得恐怖主义有了巨大的冲击力,恐怖主义与反恐之间的斗争成为全球最为突出、最为重大的一个挑战。 过去十年间,反恐议题得到各国前所未有的重视,西方国家尤为明显。美国完全是以此为中心,将其作为外交、军事安全、情报的主要任务,甚至专门设置了国土安全部,追杀本·拉登也成为美国从最高领导人到普通公民的特别渴求。这些年来美国在反恐方面的费用投入,与很多中小国家的国民生产总值相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过去十年间,美国遭受了两个沉重打击,一个是金融危机,另一个就是恐怖主义的挑战。9·11后美国所出现的恐惧感和心理上的压抑是非常罕见的。但恐怖主义是一种特殊的斗争形态,来无影去无踪,这就造成美国的情报局、五角大楼等整个战争机器常常漏洞百出,甚至失灵,给美国人带来的恐慌感和失落感是难以名状的。所以,难怪本·拉登被击毙,奥巴马的人气迅速拉升,在我看来,这虽然不可能持续很长时间,但是这件事情确实在当下赢得了美国各界广泛的欢呼。这在外人是很难想象的,因为美国作为一个超级大国很少受到打击,外国包括任何非国家势力也很少能对美国发动如此巨大的挑战和威胁,冷战后一段时间,美国趾高气昂,颐指气使。 拉登又带来了世界诸多方面的改变,举例来说,全球的保险业、银行业十多年来对恐怖袭击的防范和担忧也都达到了史无前例的程度。人们仍担心恐怖活动会渗透到更多的地区和领域,也担心恐怖袭击的手段和方式会越来越多样,比如袭击核电站、基础设施、油田、水的供应等。总之,过去十年,这个世界显得更不安全,打击恐怖主义一下子超过其他议题,成为了国际首要议题。 傅小强:有了拉登之后,一个突出的变化,就是“圣战”运动有了一个母体。9·11之前,恐怖活动是零零散散、不成体系的,而且尚未明确将美国和西方作为主攻目标。有了拉登和“基地”组织之后,恐怖势力的影响力和整合能力增强,拉登直接、间接控制这些恐怖势力的能力增强,各地恐怖组织都愿意归附拉登,把他当做象征符号,这就使恐怖组织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基地”在全球范围内的触角越来越广,变成一种全球“圣战”体系,对美国等西方国家构成严重威胁和挑战。恐怖主义力量已不是简单的累积,而是呈一种倍增的效应。恐怖主义方式也有变化,除了绑架、暗杀、人体炸弹,为制造恐慌效应,“基地”组织一直试图获取核材料、放射性材料,以获得核武器、生化武器。此外,随着网络技术发展,恐怖主义利用网络影响,策动、招募恐怖分子。 拉登的存在,使得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成为国际社会面临的非国家行为体的巨大挑战。这种非国家行为体、非传统安全的挑战不是一个国家能解决的,需要新的国际合作机制应对。由于美国是主要受害国,所以在美国的领导之下,以战争的形式在阿富汗进行了一次大规模反恐行动。在进行反恐战争的同时,美国还推动国际反恐合作,使反恐等非传统安全问题又成为推动大国合作与全球治理的动力。从近十年的发展变化看,反恐对大国关系新的形态的形成起到了促进作用。 还有,由于恐怖主义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伊斯兰的极端派别和势力,也凸显了伊斯兰世界与美国的矛盾,伊斯兰极端势力便想以暴力的方式挑战美国,借以改变美国与伊斯兰世界的关系。 王逸舟:最近几十年间,世人一方面见证了信息化时代的到来,网络手段的大规模扩展、信息流量的“爆炸”及其他各种传播媒介的革命性变化,另一方面感受到全球化时代各个国家、各个民族、各种文化和宗教信仰之物理距离的拉近与相互审视碰撞的加剧。拉登等恐怖分子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登台,制造了一起又一起震惊全世界的血腥事件。这里的“震惊世界”名副其实。没有信息化时代的到来,不会有如此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心理震荡。对于信息的快速传播,任何国家和政府,哪怕是最强大国家的机构,都无法实施彻底的封锁。实际上,拉登等恐怖主义势力要的正是信息传递效果,而具体的自杀、杀人、劫货、爆炸目标可能只是辅佐性的;有时,恐怖分子甚至不必真的动手,只需要制造谣言或发表电视录像,也能造成类似效应,引发公众的焦虑、股市的震荡、军队的调动和政治的更迭。过去十年,对于拉登,绝大部分时候世人看到的是画面,听到的是录音,而且主要还是通过西方传媒比如BBC、CNN这些大型新闻媒体获知的。就是说全球性的主流媒体“帮”着拉登发出信号、传播信号,实际上他并没有直接发起恐怖袭击,甚至后来兴起的很多恐怖组织跟他并没有直接联系。拉登之所以能有如此大的影响力,与全球化信息化时代传播工具的双刃剑效应不可分割,也是新型恐怖主义给我们的一点启示。近期在西亚北非出现的骚乱,在很大程度上并没有一个特定的组织者,并不一定有外国的煽动,并不一定有传统意义上的那种对抗,但旧的对抗碰上了新的传播工具,把一些问题放大了,社会情绪便迅速地被调动起来了。这也是同样的道理。 我自己观察,恐怖主义在新的时代包括在未来,它的存在仍然会以直接意义上的打击(包括人弹、爆炸、各种各样的袭击)为辅,而通过信息传播给全球带来恐怖压力、威胁、恐惧感为主,从而造成各种各样的损失。如果从数量上讲,100件恐怖主义事件、或者恐怖主义现象、或者恐怖主义威胁中,可能有70~80件是通过信息媒介来传递的,如果恐怖分子制造一起恐怖事件,没有媒体报道,没有电视画面,没有任何信息传达,其影响力是非常小的,后果也是非常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