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5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952(2010)04—0005—08 无论如何我们已经处于全球化的境况当中。而应该庆幸的是改革开放的中国正日趋自觉地切入这个全球经济—文化进程,正在努力获得自己的竞争位势与全球视野。这时,在实践中不断深刻理解这一人类进程变得更加重要:中国融入全球化的进程是政府主导的,而全球化在很大程度上毕竟又是对民族国家主权权力的挑战。在我们看来,全球化是一个复杂的动态结构,从经济全球化逐渐发展成为文化全球化,其方向和目标处于不断选择和调整的过程中。同时有越来越多的国家会被卷入到全球化当中来,并不断改变着全球化中心与边缘的关系图。其间,经济全球化像是一个基点、出发点,但游戏规则也在不断构建当中,最终会在发展中实现各种文化价值目标的融合汇通。文化全球化则像是一个目标或终点,同时影响经济全球化的进程,如市场规则的构建与调整。20世纪70年代以后形成的知识经济和文化创意产业发展潮流让人们遐想一个时代转折点的到来。① 同时,全球化趋势构成了对传统民族国家主权权力的挑战,而全球治理是维护世界和平的最终形式,因此启蒙在今天仍有不应被轻视的地位。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们对全球化有一种结构性的理解。 世界上关于全球化的讨论越来越嘈杂。除了不同断代模式的现代史著作对这个星球的历史进行宏观的、也相对客观的描述② 以外,对全球化进行积极或消极评价、对其前景进行乐观或悲观预言的著作③ 正在加速度地生产出来。可以明显地分辨出,持(经济学)自由主义观点的作者往往是积极的和乐观的;而持(传统的)人文主义观点的作者以及另一些经济学家往往是消极的和悲观的。二次大战以后建立起的联合国机构甚至也已表现出某些分歧:由关贸总协定(GATT)演变而来的世贸组织(WTO)更多秉持(经济学)自由主义观点,主张推进全球化;而教科文组织(UNESCO)系统则在一定程度上将物质及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迅速消失、文化多样性状况的恶化归咎于快速全球化进程,希望对其有所约束。显然,对全球化的理解没有纯然客观的立场,所有各方都在一定程度上是由其利益驱动的。如果说全球化也是一个学术话题,那么这种讨论同时也是一场充满玄机的紧张博弈。所有人的话外之音都值得深入解读。 在我看来,全球化首先是一系列极为现实的全球问题。全球化的现状远不像“地球村”的比喻那样暗含着一种前工业文明的温馨。由于技术、市场、消费社会的发展,能源和环境问题成为全球性的问题,例如极地臭氧层的破坏造成全球气候明显异常,而二氧化碳有效减排在各主要工业化国家间很难达成有效协议。又如各国最终要凭借军事力量立足,威胁全人类安全的核武器和生化武器正面临失控的局面。此外如禁毒问题、防治新型恶性传染病问题等也都明显依赖国际合作。要有效解决这些全球问题,就需要真诚而深入的全球合作。而这种合作需要以对全球问题或全球化进程的根源和本性的理解为前提。为此我们愿意从三个层面对全球化进行解读:现代化、市场化和美国化。 一、全球化是现代化的结果 关于现代化的历史起点有不同的看法。但较为普遍的看法是将现代化看成个人及由这些个人所组成的社会的生成。所谓个人,在哲学上被叫做主体或个性,而在经济学、法学上被叫做财产权和个人权利。这时所有的个人都从此前的人身依附状态下解脱出来,其精神上的解脱更是被唤做启蒙。这个从17、18世纪的英国、法国开始的进程同时是指向全球化的。反过来说,全球化是现代化的必然落脚点。这是因为,个人及其权利和尊严的觉醒是无法阻挡的,同时更加富裕的生活及生发的文化表达是人类无法抵御的诱惑,而对话是实现人际间沟通最为符合伦理的方式。如今这些普遍的价值除了通过亲身感受被人了解,也通过建基于高效复制技术的全球媒体网络进行传播。 个人,或所有私人的觉醒也促成了现代公民社会的形成。现代政治制度将个人权利组织在一起,传统国家则以不尽相同的方式向现代政府转型。这成就了现代意义上的公共财政和公共服务。现代社会本来也是启蒙的产物,公共传媒和种种文化表达成为公民社会一个重要的载体和组成部分,传播没有边界。宗教世俗化,教育普及化,文化因此变得繁荣而通俗。伴随着它们的发展演变,人们可以看到印刷技术、广电技术和互联网技术的依次普及。 现代化甚至已经步入“晚年”,人们用“后现代”或“第二次现代化”标称现代化新的阶段。20世纪70年代是一个分界,原本多发生于生产环节的技术创新现在更频繁地发生在传播和消费环节。高技术(high-tec)与高文化(high-tach)联姻的“知识经济”崛起,人们要求更多的文化消费,旅游与娱乐风行,文化艺术与新媒体日渐昌盛,而哲学的“宏大叙事”日渐低沉,交往正进入细节。在线即表达,表达即存在。文化交往更频繁,而文化冲突也时有发生。显然,全球化进入了深度现代化时期。 二、全球化的主要推力是市场 应该说,现代化一些物质层面的变化都是透过市场经济的环节实现的。历史已经表明,强调效率的市场经济是一项具有比较优势的制度安排;市场经济带来了富裕,而等价交换是其能够大行其道的内在伦理准则。通过广泛的交换和遥远人际关系的建立,人越过了自然经济的疆界,也在很大程度上克服了民族国家垂直等级体制的限制。在市场经济中,并非只有少数英雄可以出人头地。同时,市场似乎特别垂青技术,技术使市场竞争不断提高其数量级,反之市场竞争也支撑了技术的迅速进步。 由于利益的驱动,人的觉醒也可能使更多的恶释放。经济人也可以有权力意识,也会使用某些暴力(power)的手段。因此,如果没有必要的监督,市场完全可能是新的史前丛林,重演适者生存、物竞天择的进化进程。市场经济在资本主义阶段有了长足的发展。一些经济自由主义者希望把“资本主义定义为一种以私有财产和自愿交换为基础的法律构架”,并认为“该架构支持发达的商业、工业、技术和市场体系”。④ 在市场化初期,马克思就从另一个角度描述这一历史进程:“资产阶级在历史上曾经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同时他的描述有更多文学色彩:“资产阶级在它已经取得了统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诗般的关系都破坏了。……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它把人的尊严变成了交换价值,用一种没有良心的贸易自由代替了无数特许的和自力挣得的自由。”“资产阶级抹去了一切向来受人尊敬和令人敬畏的职业的灵光。它把医生、律师、教士、诗人和学者变成了它出钱招雇的雇佣劳动者。”⑤ 对于资本主义的全球化进程,马克思描写道:“不断扩大产品销路的需要,驱使资产阶级奔走于全球各地。它必须到处落户,到处创业,到处建立联系。”“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⑥ 他还说:“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为不可能,于是由许多种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学形成了一种世界的文学。”⑦ 还有的学者较为克制地将这一历史阶段称为“经济时代”,以区别于今后可能到来的“文化时代”。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