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代就登上中国诗坛的李洪程,已经走过了将近40年的诗艺历程。70年代,一部长篇叙事诗《斗天图》流播全国。他做为作者之一,此后经过一段艰苦的新的探索,逐渐从体现清纯诗风的放歌时期向进入澄明诗境的沉吟时期过渡。1993年,诗集《人生乐天图》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发行,标志着他继叙事长诗之后的又一个高峰。李洪程是一位有着相当思想深度和艺术修养的严谨诗人,从他进入新时期以来所创作的诗歌短章里,可以明显看出诗人怎样奋力紧追时代步伐超越自我,将其质朴而隽永的诗风融进更广阔的大自然怀抱,并自觉地带着对人生的深层思考,去追求一种天人合一的至情至美,终于从“斗天图”中迈进一个新的充满诗意的“乐天”世界。 一 诗人的天职决定了诗人必须赋有艺术美感,善于艺术地感受生活、表现生活。李洪程就很注重把生活提炼为独特的审美意象,并力求在艺术的陌生化与生活的平易性之间保持适度,特别是在感受政治生活时也是如此。他在经历了政治风云激荡的岁月之后,重新调理自己的歌喉,即使在带有政治抒情意味的诗篇里,也努力突出审美感受。 赴上海,他看到“一大”会址正在整修,不由得怦然心动,高声唱道“我来兴业路,瞻仰‘一大’会址,/见高高的脚手架,托起一团霞日。/敬礼!党啊,时代的建筑大师,/请接受我递上去的一片砖石……”(《写在党的脚手架上》);在南京的莫愁湖边,他怀念去世不久的周总理,而且将六朝莫愁湖的故事与当代伟人的风采有机融合起来,“我听出了您那故事的真谛,/你意在论今,我何须访古?/一千五百年间赞美莫愁的歌赋,/怎抵你长笑一声,豪情尽抒!”(《莫愁赋》)。浓郁的政治抒情意味中包含着诗人对历史的追问,对人生的反思。而对于变得愈来愈遥远的年代,他异常冷峻地自省着因为时间所造成的种种缺憾,“莫非仅仅失去了你/失去了本可以不失去的/也许失去的后面正是得到的/但愿得到的不要再失去”(《假如原来没有你》)。在一唱三叹中,低回旋转着他那执著的心声:“如今既然失去了你/可叹我的忆念未失去/最好我的忆念也失去/假如原来就没有你”。 新时期已经催开了他那迸射的勃勃诗情。他曾是河南省四届人大代表,当他庄严地执笔在大红的选票上,实行人大代表的神圣权利时,那看似平平常常的一笔圆圈,蓦然在他的眼前变成“雨后晴空的太阳。/光影满轮的月亮。/绿叶上的朝露。/蚌壳里的珍珠。”他无比深情地呼唤:“我们画圆——//圆心——人民利益。/圆周——有限与无限的空间。/民主集中制的果实。/共和国国徽的光环。”但是,诗人的思绪不仅仅停留在热烈的抒情上,他更是将一系列象征、比喻,用诗歌的语言,把“圆”的嘱托和期望尽情唱出。 李洪程的诗品与他的人品一样,他将自己的一颗诗心奉献给永远鼓励他生活的现实社会和养育他的劳动人民。早在1957年,年仅19岁的李洪程创作了《春晓》,在这首稍带朦胧意味的诗里,一颗年轻的心与太行山的早晨交相融和,“树稍挂起炊烟缕缕,/一只雄鸡在山头高歌漫步。/我正要问一声:太行,你早!/阳光已注满千万条山谷。”这里,雄鸡的形象被放大无数倍,构成特写镜头,造成美妙的意境;选择一位少年在经过战火的洗礼迎来和平幸福的春晓里,向太行问早这样一个特定的画面,虚实结合,情景相生,传达了建国初期一种蓬勃向上的时代气息。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80年代初期,正是李洪程诗歌风格的转折期,他歌唱金秋,钦佩农民的劳动和智慧,“我真佩服老农,/打一个比方,/就浓了千顷诗情!”(《大豆摇铃》);当他在夏夜看到“露水闪”这“城里见不到的奇妙夜景”时,就“撩起衣角,且煽去一襟暑热,/真想在田埂上坐到天明。”(《露水闪》);乡村文化室也勾起他浓浓的诗情,“我的诗是采莲盆儿,/荡漾在荷塘的新秋。”(《乡村文化室印象》)。诗人是那样执著于牵襟动怀的乡土棉麦风,而这正是构成他放歌人生,乐对长天的情感基调和思想底蕴的一种重要因素。 二 诗再造语言,语言的诗性使用造成一个特殊的真实。语言使诗坚实到足以切开感觉。过去我们总是太多地看到了对西方现代哲学的某种食洋不化和对老庄学说中关于“言”、“意”之辩证观点的食古不化。如何在充分吸收这种有益营养的基础上,构建我们自己真正意义的诗学理论(而不是哲学的或语言学的),是当前诗歌语言意识强化过程中需要重点关注的问题。从总体来说,李洪程是一位以抒发山水豪情见长的,而且具有深厚理论素养的诗人,他不刻意追求诗中所谓哲理的玄奥和空灵的禅机,而是在纵情放歌山水之间或是在自然美景的大写意中,去捕捉随机而来的顿悟和灵感。他喜爱引用一段很精采的话:“中国的政治诗之所以不流于口号式,原因之一是由于山水诗的发达促进政治抒情的形象化、多样化;中国山水诗之所以情景交融、意蕴深厚,原因之一是由于政治诗的发达赋予山水诗以社会内容的寄托。”〔1〕李洪程的诗艺路程最早起步于山水诗,那绵延起伏的太行山就在他的家园的北部和西部,抬头可览晴翠,劳步可登云峰。他极爱跨乡过县,结伴壮游。最令他神往的是林县红旗渠之行,他置身人造天河,恍若幻境,迤逦沿渠盘山,尽览三千华里工程宏图。正如他曾深情地谈到:“我生于平原,也热爱大山,平原养我以坦荡、平和、宽厚的心性,大山启我以奇崛、变幻、立体的美感”(《人生乐天图·后记》)。这些正是他的诗歌深植于生活沃土的力量源泉,他离不开大地,即便在他的一些飞云渡日的浪漫诗中,从那跳动着的字里行间仍可嗅到浓郁的最初与恒久的山河之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