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本文考察了曹植儒道互补人格生成的动态历程,进而从中国古代士——诗人人格发展的大系统中审视了曹植儒道互补人格的历史意义。作者认为,曹植人格分为前后两期;一系列挫折导致了曹植人格的裂变与重构;曹植儒道互补人格的内涵是顺人(即服从专制主)而不失己(即不失平治天下之志向,不失超旷逍遥之襟怀);此一人格的生成标志着中国古代士——诗人基本人格模式的确立。 关键词 曹植 儒道互补 人格 顺人 不失己 影响诗人诗史地位的主要因素有二:一是人格(人品),二是诗格(诗品)。二者间又相互关涉。故古人有“诗品出于人品”之论,今人有“文学即人学”“风格即人格”之说。曹植,中古之大诗人,齐梁人钟嵘譬之为“人伦之有周孔”(《诗品上》),即诗坛之圣人;日人吉川幸次郎先生誉之为“诗神”。〔1〕自古及今, 曹植一向是诗人和诗论家关注的焦点。然而,纵观迄今为至的曹植研究,多着眼于对其诗格的品评,相对而言忽略了对其人格的定位。甚至,在我看来,曹植人格生成的历史意义仍然蔽而未明。职是之故,本文拟就曹植人格的流变历程,曹植儒道互补人格的主要内涵以及此一人格在中国古代士——诗人人格发展史上的意义,作一些初步的探索。 儒道互补是中国文化的主体结构,是贯穿于中国思想史的一条基本线索,儒道互补的人格模式是中国古代士人的基本人格模式。如果仅止于这种提法,我相信,会得到大多数学者的首肯。但当问题进一步深入,一牵涉到何为“儒”,何为“道”,何为“互补”,如何“互补”之类问题时,便各执一说,岐见纷呈。看来,在进入对曹植儒道互补人格结构的析论之前,有必要就本文所论的“儒道互补”这一概念进行界定。当然,“儒”“道”是中国文化的核心概念,在一篇短文中无法阐释清楚。本文只能强调指出:原始儒学、两汉经学、宋明理学与现代新儒家并非一线传承,本文所谓的“儒”主要指以孔孟为主体的原始儒学,这一学说的核心思想是自强不息、治平天下。〔2〕老与庄, 老庄与黄老之治,老庄与道教,老庄与魏晋玄学不可等量齐观。本文所谓“道”主要指老庄思想(尤其侧重于庄子思想)。庄子哲学是一种天人思想,其要旨在于以人入天,到达天人合一之境。〔3〕而所谓的“互补”决不是机械的拼凑与叠加。在互补理论的创始人物理学家N·玻尔看来, “互补性应具有互斥性、相济性、整合性三个特征。”〔4〕N·玻尔的理论同样适合于人格学领域。心理学家荣格说过:“事实上所有的人格理论家,不管他抱有什么样的信念,坚持什么样的主张,都认为人格同时容纳着可以导致相互冲突的两极倾向。”〔5〕显然, 这种在一定时期内,存在于人格结构之中的,相互排斥又相互依赖补充,共同构成了一个相对闭合系统的两种性格特征,才可以构成人格学意义上的“互补”。 一 所谓人格,简单地说,是指个体有别于他人的持久的性格特征。〔6〕心理学大师弗洛伊德在著名的“三部人格结构”理论中认为个体人格是由伊德(Id),亦即本我,自我(ego)和超我(superego)三部分构成。伊德是人格中最为原始的部分,具有动物性,是由与生俱有的本能冲动所组成的;超我是人格中最文明的部分,它反映着个人的良心、道德、自我理想等精神需要。而自我则界于伊德与超我之间,是伊德与超我交汇而成的,是现实的人格形态。剔除了弗氏泛性论的色彩,其学说对我们探索中国古代士人人格世界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曹植儒道互补人格结构的生成有一个动态的过程。以司马门事件为界,曹植的人格分为两个时期。曹植前期人格中能够与儒学人文精神相颉抗的不是庄子思想,而是动物性的本我。《三国志·曹植传》谓子建“任性而行,不自雕励,饮酒不节”,正是对他放纵本我的概括。从《三国志·王粲传》注引《魏略》子建初会邯郸淳一节看,子建待客不拘于繁文缛节,一任本性的自然泄露;他还染有傅粉等浮华之习。男子傅粉在曹植时代并不被社会普遍接受,曹植是开风气之先的人物之一。“任性而行”的迹象更多的反映在他的诗文中。《名都篇》《箜篌引》反映出他早期的享乐生活和享乐意识。在《闺情》中他更是毫不掩饰说“取乐今日,遑恤其他。” 在曹植周围还形成了一个声气相投的小集团。《赠丁翼》一诗写道:“吾与二三子,曲宴此城阳。……我岂狎异人,朋友与我俱。……滔荡固大节,时俗多所拘。君子通大道,无愿为世儒。”清楚地表明曹植及其二三同党皆是不拘礼法、行为放达的名士。据徐公持先生考证:“他的党羽、拥戴者大多是些同他气类相仿的才子,杨修、丁氏兄弟、邯郸淳等莫不如此。”〔7〕 对曹植不拘礼法的行为,许多清介刚正之士颇为不满。邢颙“少秉高节,玄静谈泊”(《三国志·颙传》刘桢语), 素有“德行堂堂邢子昂”的美誉,是天下清议所肯定的德行之士,曹操亦对他颇为看重,“是时,太祖诸子高选官属,令曰‘侯家吏,宜得渊深法度如邢颙辈’”(同上)是时,子建正在受宠, 曹植特安排邢颙为其家丞,是大有深意的。然而, 子建却辜负了其父的期望。“颙防闲以礼,无所屈挠,由是不合”。 (同上)此外刘桢、司马孚亦多有劝谏,可子建仍然执迷不悟,我行我素。“植负才陵物,孚每切谏,初不合意,后乃谢之。”(《晋收·安平献王孚传》)一个“每”字透露出,子建实际上是屡谏屡犯,屡教不改。 当子建放纵达到顶峰时,终于发生了决定他一生命运的“司马门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