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8862(2011)06-0056-06 列奥·施特劳斯(Leo Strauss)是20世纪少有的能与海德格尔在思想上遭遇的哲学家之一。他同海德格尔一样,直面了问题——西方理性自由主义传统的倒塌,因而有一个共同的经验:西方倒塌所带来的覆没感。是故,此遭遇不仅是一个思想的事件,而且是属于思想及其历史本身。他们都试图将那些值得思的东西保持在思想的视野中,以敞开那种根植于大地的哲学之可能性。 一 “我们恐怕必须做出相当大的努力,为理性自由主义寻找一个坚实的基础。在这一智识困境中,帮助我们的只能是一位大思想家。但有个大麻烦:我们时代惟一的大思想家是海德格尔。”① 施特劳斯直指问题的核心:即海德格尔对西方理性自由主义传统的担当,因为“海德格尔所谓的‘存在之遗忘’并不是一个要放在一旁而置之不理的错误,而是一个与存在者们的敞开密不可分的思想倾向”②。更何况,作为大思想家,海德格尔必须有所担当,决不能将自己的传统置之一旁而给以简单地拒斥。我们只有廓清理性自由主义传统的存在论地基—对海德格尔来说便是一种基础存在论的可能性,理性自由主义自身才变得清晰可见。 “海德格尔并不赞同这样的观点:普遍的构成性力量应当存在于人类主体之中;相反,这种力量应当在‘存在的真理’中被发现,而此在在这种构成性成就中只起了一种从属的作用。此在是这样一种东西,构成在其中演历。”③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此在的生存论的分析把自身展现为一种基础存在论,一种为理性主义的奠基才有可能。其要义就在于存在的时间性本质,因为“时间性作为绽出的统一性具有一条视野这样的东西”④。《存在与时间》中该统一性的获得而是来自一种原初的基本经验,即所谓“畏”与“无”的经验。该经验之所以是原初的基本经验,是因为它敞开了人和世界的原初关联。因而,一种基于基本经验而来的世界的存在论建构是可能的,即一种基础存在论是可能的。但施特劳斯认为:“拥有这一经验是一回事,把它看成基本经验则是另一回事。这就是说,经验自身并不能保证其基本性。”⑤ 即是说,源自基本经验的存在论建构无法保证能让理性及其形而上学所表象出来的统一性获得其存在论本性或根源。所以,在施特劳斯看来,海德格尔的“奠基”活动并没有揭示出理性自由主义传统的形限,因为该“奠基”活动的基础不可靠。 二 “我开始想知道(wonder)理性的自我解构是否是那个不同于前现代理性主义的现代理性主义的必然结果”⑥。海德格尔是我们这个时代唯一的大思想家,这确实是个大麻烦。为了阐明理性主义的根源,施特劳斯必须面对海德格尔。 在施特劳斯看来,为了弄清楚理性自我解构的原由,我们“必须重新打开与古代相反的现代情况”⑦。施特劳斯认为,是海德格尔首先进行了这样的反思。问题就在于:现代对他们而言具有不一样的情况。打开与古代情况相反的现代情况对施特劳斯来说具有双重意义:一方面弄清楚理性自身解构的原由;另一方面让我们看清楚海德格尔思想运行的现代地基。在《自然权利和历史》的第一章,施特劳斯通过对海德格尔哲学与历史主义的亲缘关系的揭示,而直接将海德格尔哲学冠之以“彻底的历史主义”。施特劳斯之所以要建立海德格尔哲学与历史主义的亲缘关系,是因为在他看来,海德格尔哲学与历史主义在这一点上达成了一致:从根本上根除了自然“洞穴”的哲学意义,并因此转化了哲学之可能性本身。历史主义的立场可以简化为这一断语:“自然权利是不可能的,因为完全意义上的哲学是不可能的。只有存在着某种与历史上变动不居的视域或洞穴截然不同的绝对的或自然的视域,哲学才成其为可能。”⑧ 在施特劳斯看来,“哲学的可能性所要求的只不过是那些基本问题永远是一样的”⑨。哲学家作为“自然洞穴”中的上升者,不是去转换“洞穴”,而是去看、或者护佑它,所以哲学的本质首先是沉思(theoria),而不是实践。也就是说,我们不能通过实践及其所固有的历史性本质来转换自然洞穴。因为在施特劳斯看来,那些与人类思想共在的基本问题及其基本选择的可能性就在于这个“自然洞穴”(它的政治意谓就是城邦)。海德格尔在此意义上正是转换了那个与人类思想共在以及由此而来的与哲学的可能性相关的“自然洞穴”,并同时在实践意义上来完成这一转换。“彻底的历史主义把偶然性与不可完成的(incompletable)实践领域(彻底的历史主义把这叫作‘此在的时间性’)处理为一个‘视域’——通过该视域可以理解存在。”⑩ 很显然,就我们对待“自然洞穴”的态度及“自然洞穴”所赋予我们的一种存在之规定性而言,因而就哲学的可能性本身而言,这里存在着一种哲学(活动)本身之伦理学可能性:它的本质表现为“审慎”与“节制”。 这里,值得说明的一点是,在施特劳斯看来之所以实践作为现代哲学的基本假设,是与历史主义发现“历史经验”及其历史性本质有关。海德格尔哲学与历史主义在实践优于沉思这个现代哲学假设上达成的一致,正是施特劳斯反思海德格尔哲学之现代思想地基的一个坐标。对施特劳斯来讲,哪怕存在存在着,海德格尔也不能把我们引向存在的近邻,因为他走向古代的方式依然是现代的。“彻底的历史主义声称在古代性中去超越现代性与现代性的根源;它对现代思辨历史哲学的攻击不是一个对作为偶然性领地的前现代历史观的返回,因为它保留了实践比沉思具有优越性这个现代假设”(11)。众所周知,在此意义上,施特劳斯认为历史主义造就了一个“洞穴下的洞穴”,既第二洞穴(其本质就在于我们对自身的自由本质的过度依赖与信任)。海德格尔哲学为历史主义提供一个存在论基础这个事情同时也表现为对这个洞穴的内饰(给略维特的信中)。所以说,在施特劳斯看来,海德格尔对西方传统的解构(解释)根本未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