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 01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6973(2011)01-0005-08 一、哲学改革与现象学方法 哲学,作为一门最早的智思学问,起源于心智对存在的惊异:天地如何开辟,日月为何运行,万物怎样起始,生命和自我……这些每日必见之存在却让有思的心灵不知所然、以至惊讶不已!由是问天问地、问心问我,有志的智者开始了追根究原的存在探索,约三千年前在印度、华夏和古希腊出现了第一批智者哲学家,创立了人类思解存在之谜的哲学,并百传不衰地延展到今天。然而,鉴于哲学是究问存在之谜的大学问,方寸的心灵难以洞透浩大的宇宙,故长期以来,人类哲学始终还是一种思想,其所示的解答也多是一些思辨的结论,少有可靠性和真理性。 哲学发展到了公元17世纪,大哲学家笛卡尔立意为思辨性的哲学寻找可靠的基石以使之具有真理性。这是哲学史上第一次著名的改革之举。为此目标,笛卡尔进行了普遍的怀疑和长时沉思,终于发现了一种无可置疑的存在——自我:“我思故我在”。于是,笛卡尔立“自我”为可靠的哲学基石,希望在其上建立一个可靠的知识体系。但由于在哲学体系的建构过程中他未能始终坚持当初的严谨性而因袭了传统观念,让心灵实体和上帝轻易地回到他的哲学中,致使其哲学体系重新失去了可靠的真理性。 后来,斯宾诺莎、康德、费希特等大哲学家也都先后以不同的方式进行了各有特色的哲学方法革新,特别是康德的认识论和近现代的语言哲学,已让哲学两度改弦易辙。然而,哲学仍然还是一堆思辨的意见而众说纷纭。究其原因,还是哲学家们未能坚持彻底的严谨性而因循了一些错误的基本观念与理论,由此而研构的学说当然难有必然的真理性。 生于19世纪下叶的胡塞尔是另一位哲学改革大师,他面对历次哲学改革的失败而再树雄心,立志要使哲学成为一种严格科学的哲学,并认为这不仅是必要的,而且也是可能的。以往的哲学之所以不精确、不可靠,皆是因为此前一直没有正确或专门的哲学方法,搞哲学的人总是借用其他学科的方法来研究哲学而不得要领。因此,哲学方法是关键所在。为此,胡塞尔以其天才的睿智发展了一种专为哲学所用的独特方法:现象学方法。现象学方法的宗旨是“不作预设”和“面向事情本身”。这“事情本身”乃是“现象”(纯粹的意识经验)。在此,胡塞尔十分敬佩笛卡尔的怀疑态度,但不同意普遍地怀疑一切;他认为,直接的经验(现象本身)是不能怀疑的,这是我们耳闻目睹的确凿事实,而应该怀疑的乃是前人对于这些经验事实所持的态度和观点,主要是“自然的态度”、“理论的态度”和“历史的观点”等。对于这些态度和观点,胡塞尔将它们用括号“悬置”起来,放在一边,存而不论。这样,哲学研究就能够做到不受干扰地直观纯粹的意识经验或现象而“面向事情本身”了。现象学方法具体包括“悬置法”、“本质还原”和“先验还原”等步骤,其任务就是要从“现象”中发现“本质”、发现纯粹观念的整个体系——创立现象学哲学,一种具有必然真理性的严格科学的哲学。 由上所述,胡塞尔的哲学改革确有独到之处,比较以往的各种改革方法,现象学方法当是更彻底的一种。此方法以直接的经验——现象——为哲学研究的基石与起点,在研究过程中排除一切先在的理论、观点和习见而忠实地观察和描述所遇见的各种纯粹现象,进行本质还原和先验还原,由此得到的东西,应该是真实可靠的结论。因为直接的经验现象应该是最基本、最可靠的事实,它们是认识论的第一手原初资料,具有毋庸置疑性。胡塞尔独具慧眼地立“现象”为本。这是他的高见与功绩,由此严格研构所得,也当为真。 然而,胡塞尔毕其一生的谨慎研构所创立的现象学哲学,事实上也未获得学术界的公认,它仍然只能作为一家之言而饱受着诸多的批评,这是为什么呢?是现象学中仍然存有尚未彻底排除的传统观念或错误习见呢,抑或还是现象学方法本身也有问题? 二、揭露现象学的外在性 在众多批评者中,当代法国现象学家米歇尔·亨利对于包括胡塞尔的纯粹意识现象学在内的经典的现象学的批评,尤为值得注意。亨利在高度评价经典现象学对哲学发展的重大贡献的同时,也深刻地指出其之根本性缺陷。他认为,胡塞尔的纯粹意识现象学还是早期现代的意识哲学传统的延续,只是以另外的方式维护了早期现代意识哲学对于现象的外在性解释:“时时处处都把形成现象的东西理解为距离的原初形成,一种外在(在这一外在的光明中,一切东西成为可见的,成为‘现象’)的到来,这乃是常识、科学和过去的哲学的幻觉。正是在—存在者—之外—存在(
tre—au—delà—de—l'étant)并且在存在与存在者的差异中,正是出神(Ek—stase)——不管它获得表象的方式是暗含的还是明显的,天真的还是哲学的——产生了现象性。”[1]6因而,经典现象学还是以传统的主客分立的外在关系模式来看待现象的显现或形成(即现象性),置现象于主体(存在者)之外,故未能将现象学彻底化。 另一方面,不仅现象性外在化、距离化,胡塞尔的纯粹意识现象学还因持信意识的意向性结构而导致了先验主观性的纯粹自我对象化。亨利说:“因为对于胡塞尔来说,考问时间乃是思考意识本身如何自己显示,即思考现象性的方式。其解决求助于意向性,绝对主体性的自我启示从一开始就被理解为一种自我构造,这表明了它的无能为力,即现象学从一开始就不能够对自己的问题提供一种正确的回答:最终构造者在自身中发现被剥夺了任何可以指明的现象学地位,被委之于‘无名者’。”[1]8也就是说,经典现象学的先验主体—纯粹自我也未能获得内在自明性的现象学地位,终究是一种意向性的意识对象(即只能以外在性的方式来把握),这是“实质性的缺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