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81-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39-8041(2011)01-0016-07 我的《语言·意义·指称——自主的意义与实在》一书出版后,受到了江怡教授的关注。他认为,我在书中所反对的“形而上学指称观念”完全是一个稻草人,是一个不曾有人相信的“错误观念”①。理由是,语言哲学中一些代表人物都否认语言表达指称形而上学对象。尽管江怡教授并没有详细说明这些哲学家到底认为语言表达在指称什么,但他似乎意在表明,如果这些哲学家并不认同所谓的“形而上学指称观念”,那么,形而上学指称与语义学指称的对比不是无意义的,至少也是不必要的。 如果批评的靶子不存在,那么批评本身应该受到质疑。但是,从论证的逻辑上说,如果用于批评的理论内容独立地具有意义,甚至具有正确性,那么,受到质疑的应该只是该理论的一种不恰当应用,而不是理论本身。既然江怡教授根本不反对我的语义学指称观念本身,所以,我与他的主要分歧是在对语言哲学传统的解释上。② 一、形而上学指称及形而上学指称观念 从基本的意图上说,我的《语言·意义·指称——自主的意义与实在》一书是想提出一种较为系统的语言理论框架。因此,所有在书中提出的对其他人的看似批评的评论,都只是为了说明书中所提出的正面论点。在此过程中,书中使用了“形而上学指称”这个概念。它被界定为一个属于语用学的范畴,或属于语言使用的范畴。而实际上,这个概念的合理定位依赖于我的或我所支持的另一个区分,即语言(本身)与语言使用的区分。在此区分之下,“语义学指称”这个概念属于语义学的范畴。所以,严格地说,两个概念并不直接相对,因为它们完全属于两个不同的领域。同样,严格地说,在语义学内部也根本就不存在“语义学指称”与“形而上学指称”的对比。 “形而上学指称”这个概念,其本身并不具有贬义,它只被用来描述语言使用的一类事实。同样,它里面的“形而上学”一词也不具有贬义,只为强调同语言外事物的直接关联。应该说,使用这个词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因为,“形而上学”这个词,在哲学史上被赋予了太多的内容。更麻烦的是,最近一百年来的某段时间,它又更多地被用于贬义。但是,如果不去纠缠“形而上学”这个词的历史记录,它在这里所强调的不过是:第一,它在界定不属于语义学的范畴;第二,它在指向语言之外的对象。 “形而上学指称”与“形而上学指称观念”不同,当前者用于描述一种与语言有关的现象时,后者用于指一种错误的与语言有关的观念。后者所指的那种观念在我看来是一种长期流行的主导观念。它的要点是:指称内在地,或在概念上包含了特定的语言表达指向语言外对象的关系;并且,在理论上说明了这种关系,就说明了指称的根本性质。这个要点隐含在对“语义学”这个概念的一种最有影响的定义中。此定义即“语义学是研究语言与世界关系的学科”。按照对指称的这样一种流行的理解,指称性表达被认为在语言中最直接地承载了语言与世界的关系。这种观念体现在许多重要哲学家关于语言的理论中。其直接结果就是,那类“理论混淆了两种指称概念,混淆了两种指称的不同性质。更为严重的是,那类理论要用对语言使用的说明,用对语言与世界的关系的说明,来实际上代替对于语义学指称的说明……”③此种占统治地位的对语义学的意识,或者形而上学的指称观念,不可能真正地认可纯粹的语义学指称在理论上的独立地位。 语义学指称是一个由语言本身所限定的概念。在这个概念之下,指称功能的实现只依赖于语言事实,这个事实的根据在于语法和语义的结构与内容。因此,语义学指称是在语言和意义自主这个断定基础上的概念,它的内容完全不依赖于语言外的事实。当然,由自主的意义所产生的语义学指称对象,肯定也不是语言外的形而上学对象。《语言·意义·指称——自主的意义与实在》一书中所定义的语义学指称对象,只是在意义如果存在的派生意义上存在,意义产生了对象。 在语言哲学中,有意义决定指称,因果条件决定指称,心理状态或内容决定指称等不同的观点。可是,在当代哲学传统中,即使是意义决定指称观点的支持者,也多认为意义所决定的指称或指称物是语言外对象。因此,指称物的存在并不以意义为条件,意义只是使它成为具有该意义的一个名字的指称,否则,空名便不会成为一个问题,或成为一种在语言学中需要特别考察的语言表达的独特类型。而在我所构造的语义学系统中,“空名”完全不可能是一个语义学的概念或范畴。与此同时,一些语言表达的重要特征,在我提出的第二类语义标记中来表示。④ 二、弗雷格关于指称性质的观念 德国逻辑学家弗雷格在语言哲学中一个重要的贡献就是提出了意义与指称的区分。他又进一步提出了方向上正确的观点,即意义决定指称。如果弗雷格的指称确实是我们所界定的那种纯粹语义学的指称,则我们可以基本接受弗雷格理论的主体。然而,情况并非如此,他的指称概念是以形而上学指称观念为基础的,所以,我们只能部分地接受弗雷格的意义理论。 说弗雷格的指称概念内含有形而上学的指称观念,是说他认为语言中的指称性表达指向语言外的形而上学对象,并认为指称性表达作为成分的语句,述说语言外的世界。如果坚持某种柏拉图主义立场,语言外的世界也应包括柏拉图式的数学概念实体或其他抽象实体。形而上学指称观念的实际接受者,事实上(也许并不是有意识的,或者也许并没有意识到相应的概念区分)在把只应属于语言使用的概念成分用于构造语义学的概念;并且,他们认为如此构成的概念,正确地界定了指称的本质。在这样一种图像下,“空名”成为一个语义学概念、界定一类特殊的名字,并且,所谓“空名问题”被认为是真正严肃的语义学问题。这个图像很大程度上也是弗雷格的图像,在他的理论中,“空名”确实是语义学中的一个概念,空名存在也确实是一个语义学问题。显然,提出所谓“空名问题”是一个理论具有形而上学指称观念的一个好的例证。在不考虑时间因素的情况下,不曾有任何哲学家把“亚里士多德”或“奥巴马”之类的专名当作空名,而只把“哈姆雷特”或“宙斯”之类的专名当作空名。如果他们把“指称”用作真正语义学的概念,那么,“哈姆雷特”或“宙斯”因何而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