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强 韶关大学中文系 韶关 512005) 摘要 本文以大量例证阐明《庄子》变形现象的普遍存在,并在此基础上探讨《庄子》变形的独特性与自觉性。 关键词 庄子;《庄子》;变形;独特性;自觉性 中图分类号 Ⅰ206.2 所谓变形,是指作家所塑造的形象改变了它的原形或突破了它的常态。变形手法的普遍运用,往往使作品呈现出变幻感、怪诞感、或奇诡感。《庄子》的风格见仁见智,但都指向其变形感,无论是“意出尘外,怪生笔瑞”,〔1〕还是“宏逸变幻”,〔2〕或是《庄子》自云:“俶诡可观”(《天下》),概不例外。 变形并非伴随着西方现代派的出现才象慧星一样闪现在文学星河里。早在原始社会,中国的先人们就习惯了变形,象图腾、神话、文字(汉字虽然叫象形文字,实质上也是实物的变形)都是变形的产物。需强调的是,这时的变形带有明显的蒙昧色彩,只有到了《庄子》才是自觉意义上的艺术变形。 一 翻开《庄子》,书中的奇形怪状、诡情异态纷至沓来,让人目不暇接。开宗第一篇《逍遥游》一起笔就是: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原为“鱼子”〔3〕的鲲在这里成了庞然大物,还能变化成鹏, 无端而来,无端而化。象这样对事物原形或常态的改变,在《庄子》中是很普遍的,概括起来,有以下几种类型: 其一,事物形态的变形。 这是《庄子》中最常见的类型。《庄子》对“大”似乎特别激赏,即便是钓鱼这样的平常事也极力夸张、渲染。任公子钓鱼,鱼饵极大,“五十犗以为饵”;钓缁极大,“蹲乎会稽,投竿东海”;声势极大,“白波若山,海水震荡,声侔鬼神,惮赫千里”;鱼极大,“离而腊之;自制河以东,苍梧以北,莫不厌若鱼者”(《外物》)。其他,如《逍遥游》中的犛牛、大瓠也大得超乎常态。 庄子之所以对“大”情有所钟,是因为“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逍遥游》),更是因为道“因其大以号而读之”(《则阳》),“大”成了道的别称。 外形的变形不仅变大,还能变小,比如《则阳》中的触国、蛮国不过是蜗牛的左、右角;有时甚至是无中生有,《达生》写了履、髻等十种鬼怪,比如委蛇,“其大如榖,其长如辕,紫衣而朱冠。 其为物也恶,闻雷车之声则捧其首而立”。 其二,事物功用的变形。 物尽其用,本是天经地义,但庄子主张“无用”,认为功用会成为事物的异已因素。《人间》对此有很简炼的描述:“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类似这样的功用变形,在《庄子》中还有不少,《外物》中的神龟因为用作卜具吉利而被宋元君宰杀。《庄子》中也有无用而被杀的,如《山木》中的雁因为不能鸣而而被杀的,但综观全书,庄子的基本观总却是:有用则自戕,不材则自存。他在《山木》写道:“庄子行于山中,见大木,枝叶茂盛。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问其故,曰:‘无所可用。’庄子曰:‘此木以不材得其天年’。”庄子痛感功用的变形,所以他在《人间世》里感叹:“嗟乎!神人以此不材。”也就是说,神人应取法于“不材”的大木,做到无用,无用则无患。 其三,人物行为的变形。 得道者行为违常悖俗,是《庄子》中人物变形的主要表现。庄子妻死,庄子不哭,“箕踞鼓盆而歌”(《至乐》);子桑户死,未葬,其至友孟子反、子琴张一个编曲,一个鼓琴,临尸相和而歌(《大宗师》);孟孙才母死,孟孙才“哭泣无涕,中心不戚,“居丧不哀”(《大宗师》)。勘破了生死关的这些大宗师,其行为是多么与众不同。那么,庄子路见骷髅而与之对话,然后晚上枕着它睡觉(《至乐》)也就不难理解了。但这些人物的行为毕竟是超离人的常情常态而构成了行为变形。 《庄子》将人物行为变形,有时是为了表现人物精神的畸变,比如《外物》所写的“儒以《诗》、《礼》发冢”。言必称仁礼的儒者干起了盗墓的勾当,而且手法娴熟,掏出尸身口中之珠时,先接其鬓,压其
,接着以金椎控其颐,徐别其颊,终于完好无损地得到口中之珠;而最有讽刺意味的是,对着尸身用《诗经》里的诗句:“青青之麦,生于陵陂。生不布施,死何含珠为?”道貌岸然地劝诫一番。 其四,人物心理的变形。 《庄子》人物心理变形主要表现为思想变形、态度变形。《大宗师》里的子舆病得极重,以致身体严重病变:曲偻发背,颐稳于脐,肩高于顶。但是他“心闲而无事”,因为他想“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为鸡,予因以求时夜;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为弹,予因以求鹗炙;浸假而化予之尻以为轮,以神为马,予因以乘之,岂更驾哉!”生命垂危之际,却不乏风趣,大有“知其无可奈何而安之若素”的达观和超逸。这属于思想变形。 态度变形最典型的是《德充符》中的一则寓言:拐脚,驼背、无唇的“闉跂支离无脉”去游说卫灵公,灵公很欣悦, 以致看健全人反而觉得有缺陷:“其痘肩肩”;长着瓮
大瘤子的“瓮
大瘿”去游说齐桓公,桓公很欣悦,以致看健全人反而有缺陷:“其脰肩肩”。这就是人物因心理变形而带来的美丑观念的转化。 《庄子》变形很普遍,所谓“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正如前人所说,《庄子》“创为不必有之人,设为不必有之物,造为天下所必无之事”(《黄氏日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