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关于“第三种人”、“第三种文学” 对“第三种人”的定义以及所包含的范围目前学术界还没有清晰的界定。笔者认为“第三种人”定义的范围应是:(1)在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2)在“知识阶级”的“自由人”和政党的领导之间。值得注意的是,苏汶和后来也自称“第三种人”的胡秋原都怕把资产阶级的恶名加到自己头上去。苏汶在《“第三种人”的出路》中说,因为无产阶级的文学被几位指导理论家几次三番的限制,其内容已经缩到不能再缩的地步。因此许多作家都不敢赞称无产阶级作家,只以“同路人”自期。“然而这些‘不敢冒充’为无产阶级的作品,却未必一定是拥护资产阶级的作品。反之,它们纵然在意识上还有许多旧时代的特征,但多少总是向于无产阶级的;即使这一点倾向都看不出,那么至少可说是中立的。然而在左翼文坛看来,中立却并不存在,他们差不多是把所有非无产阶级文学都认为是拥护资产阶级文学了。”①苏汶在这里是想为中立者的文学辩护,不认同不是无产阶级文学便是资产阶级文学的左翼文学理论,最担心的是怕被左翼理论家扣上资产阶级的帽子,致使很多“作者之群”不得不搁笔,怕被指摘为“恶意”②,“资产阶级的走狗”③,“艺术至上主义”④等。鲁迅在对“第三种人”的答复中也是从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这两个立场来论左翼文坛和“第三种人”的关系的。“因为不问那一阶级的作家,都有一个‘自己’,这‘自己’,就都是他本阶级的一分子,忠实于他自己的艺术的人,也就是忠实于他本阶级的作者,在资产阶级如此,在无产阶级也如此。”⑤鲁迅一针见血地指出:“这‘第三种人’的‘搁笔’,原因并不在左翼批评的严酷。真实原因的所在,是在做不成这样的‘第三种人’,做不成这样的人,也就没有了第三种笔。”⑥并举出纪德的例子,认为他在关键的时刻“就显出左向来了”⑦,还是做不成不偏不倚的“第三种人”。 另外,一些左翼的文艺评论家冯雪峰、瞿秋白、周扬等都是持非无产阶级就是资产阶级的观点来论“第三种人”的。像瞿秋白就说:“每一个文学家,不论他们有意的,无意的,不论他是在动笔,或者是沉默着,他始终是某一阶级的意识形态的代表。”⑧1932年11月共产党人张闻天以哥特之名在《斗争》报上发表了《文艺战线上的关门主义》,指出这种关门主义,“第一,表现在对‘第三种人’与‘第三种文学’的否认。我们的几个领导同志,认为文学只能是资产阶级的或是无产阶级的,一切不是无产阶级的文学,一定是资产阶级的文学,其中不能有中间,即所谓第三种文学”⑨。张闻天认为革命的小资产阶级文学“是中国目前革命文学中最占优势的一种”⑩,有其存在的合理性,承认在无产阶级文学与资产阶级文学之间有第三种文学的存在,批评了左翼文坛的宗派主义,关门主义。其实鲁迅早在1931年发表的《上海文艺之一瞥》中就指出:“在现在中国这样的社会中,最容易希望出现的,是反叛的小资产阶级的反抗的,或暴露的作品”(11),“因为他生长在这正在灭亡着的阶级中,所以他有甚深的了解,甚大的憎恶,而向这刺下去的刀也最为致命与有力”(12)。在真正的无产阶级文学还没出现的时代,鲁迅肯定了小资产阶级文学存在的合理性和革命性。 第二,“第三种人”应被理解为处于“知识阶级的自由人和政党的领导之间”。“在‘智识阶级的自由人’和‘不自由的,有党派的’的阶级争着文坛的霸权的时候,最吃苦的,却是这两种人之外的第三种人。这第三种人便是所谓作者之群。”(13)挑起关于“第三种人”论战的是苏汶发表于《现代》杂志一卷三期上的《关于“文新”与胡秋原的文艺论辩》。在这篇文章里,苏汶是把“智识阶级的自由人”胡秋原等放在“第三种人”的对立位置的。胡秋原在《是谁为虎作伥》中对自由的智识阶级的定义是:“我们所谓自由的智识阶级,不过表明我们:1.只是一个智识分子;2.是站在自由人的立场。事实是如此,因为我们:不愿自称革命先锋,3.我们无党无派,我们的方法是唯物史观,我们的态度是自由人立场。”(14)苏汶把胡秋原的知识阶级的自由人立场看作是“书呆子马克思主义”(15),他认为“第三种人”既在左翼文学、民族主义文学之外,也不包括“争着文坛的霸权”的“智识阶级的自由人”,“第三种人”即是简单的作者,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没有任何主义和理论作为写作背景。虽然胡秋原后来也认同自己是“第三种人”:“不要勉强他一定要写什么,怎样写。所以,我之所谓自由主义态度与唯物史观方法的意见,实际上只是一种第三种人的意见而已。”(16)胡秋原认为自己的“自由主义态度与唯物史观方法的意见”是一种“第三种人”的态度。他后来把“作者之群”界定为“既非南京的‘民族文学家’又非普罗作家的“中间群”,这和苏汶的作者之群的界定是有区别的(17)。苏汶的“作者之群”是把智识阶级的自由人胡秋原排除在外的,这里“不自由的、有党派的阶级”,按照施蛰存的说法,“是指无产阶级及其文艺理论”(18),胡秋原却把自己界定为“第三种人”,并且把“第三种人”界定为“既非南京的‘民族文学家’又非普罗作家的‘中间群’”,这样,“不自由的、有党派的阶级”就不仅仅指“无产阶级及其文艺理论”,还包括南京的“民族文学家”,“第三种人”就有了在知识阶级的自由人和政党的领导之间的意义了。无疑,苏汶在这个时候作为一个作者的眼光更犀利,他批评胡秋原站在自由人立场高擎马克思主义,看到了胡秋原的文艺自由理论是在马克思主义体系之内的,在阶级斗争白热化的年代最终将导向不自由,而他的“作者之群”的文艺自由理论,因关注现实、关注真实的要求,又没有特定的文艺理论支撑,最终又不可避免地倒向文艺还是可以暂时为政治服务的圈套。苏汶作为“作者之群”的文艺自由要求在当时的历史现实条件下受到了严峻的挑战,最终倒向承认“第三种人”只是对左翼文艺政策的一种反弹,实际上在现实中是没有“第三种人”的说法(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