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731(2010)01-0018-06 在很多人印象中,曹葆华(1906-1978)的译名大于诗名。尤其是他在建国前后大量翻译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和苏联文学理论书籍的成就,更使人们忽视了他作为诗人,尤其是作为一名现代主义诗人的一面。其实,在中国新诗发展史上,特别是在现代主义诗潮的引进和传播过程中,曹葆华是一个功不可没且个性极为鲜明的重要人物。他自己一共出版过五本诗集:《寄诗魂》(1930年12月,北平震东印书馆)、《落日颂》(1932年11月,上海新月书店)、《灵焰》(1932年11月,上海新月书店)、《巉岩集》(本文作者未见)和《无题草》(1937年5月,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同时,他还翻译了大量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的文章著作,翻译出版了I.A.瑞恰慈的《科学与诗》(1937年4月,商务印书馆),编译了收有T.S.艾略特、I.A.瑞恰慈、瓦雷里等8人14篇重要文学理论和批评文章的《现代诗论》(1937年,商务印书馆)。此外,他主编的《北平晨报·学园》副刊《诗与批评》(1933年10月至1936年3月,共74期),作为诗歌创作和理论方面的专刊,更为北平的现代主义诗人发表创作、译介西方先进诗论提供了一个重要的阵地,甚至可以说,是《诗和批评》带领很多青年诗人走上了现代主义诗歌创作的道路。 如果要给曹葆华在中国新诗——尤其是现代主义诗歌发展——进程中的贡献作出一个适当的评价,至少有三个方面不可不谈。首先,他的诗歌创作取得突出成绩,独创了一种意象奇谲、拥抱现实的苦吟风格。第二,他系统大量地译介西方现代诗潮理论,不仅带动了现代主义诗潮的成长、同时推进了中国诗歌批评的现代化进程。第三,他以个人的凝聚力和影响力作用于北平现代诗人群,带动一批年轻诗人走上了现代主义诗歌创作的道路,对于中国现代新诗的发展,曹葆华的贡献涵盖了创作、理论、批评等诸多方面。 一 20世纪30年代初,曹葆华已是清华园内的一位“名人”。他出名的原因首先在其诗歌创作方面。有人评论:“他的诗人的地位,早已为园内一般人所公认。但他更为更多数人所知道的,似乎是他是一个abnormal的人。”[1]他的不寻常来自他的不甘平庸,而他的不甘平庸,表现为他的“努力异常”。据他的诗友方敬回忆:“他早年几乎是当作每周每日的作业一样写了那样多的诗,……他觉得‘一日不作诗,心源如废井’。”[2]这种孟、贾式的苦吟,为他赢来了诗名,也助他获得了骄人的成绩。 曹葆华最初的诗歌艺术探索是具有浪漫主义倾向的。他大量接触过19世纪英国诗歌,喜爱浪漫主义的作品,因此也贴近闻一多、朱湘等新月派诗人。他早期的《寄诗魂》《落日颂》《灵焰》等诗集就带有明显的“新月派”风格,深得朱湘等人的赞赏。曹葆华早期的创作不仅讲求格律、注重诗形的均齐,而且,在情绪和内容上也多体现出浪漫率直的风格,特别是他所热烈追求的理想,多表现为19世纪浪漫主义者钟爱的“自然”“和谐”和“永恒”。他在自剖的《诗人之歌》中明确表白自己是“‘自然’的爱人”“‘道德’的叛逆”“‘美丽’的颂徒”和“‘永久’的歌者”。在新月派诗人朱湘极为赞赏的《呼祷》一诗中,他歌唱着“艺术”“自由”的力量: 上帝,你似乎在我心中说: 宇宙原来是惨淡阴沉: 但真理之神能驱除黑暗, 使混乱的万物转入清平。 艺术的王宫,自由的宝塔, 在智慧的荫蔽下展放光明。[3] 但与此同时,诗人又以敏锐的心发现和体察着现实世界的阴暗和污浊,并在由此产生的不满情绪中强调着对理想的强烈渴望。在《寄诗魂》《再寄诗魂》《又寄诗魂》等一组表达心志的作品中,曹葆华真实地描述自己的心路历程。 但是我举足跳入了红尘, 失望的冷灰就洒上衣襟。 尘沙蒙蔽了锐敏的两眼, 礼教枷锁着活泼的性灵。 我好像行人夜入山林, 黑暗里不见一线的光明; 耳边只听得人类的叹息, 遥应着冷风里万物的悲吟。 我因此踱入幽深的典坟, 探索人生奇幻的底蕴; 追求万代不灭的真理, 把枯萎的生命滋养繁荣。[3] 啊!伟大的诗魂,听我哀恳, 请施舍上帝悲天的慈悯, 垂顾我一腔赤红的热血, 救护这奄奄待毙的生命: 免得大地满布着磷火, 上下八荒有雷霆轰震, 我还用双手擒捉眼泪, 蓬发垢面大声哭向着天庭。[3] 曹葆华的热情呼喊,是对理想的真诚呼唤,也是对现实社会的强烈诅咒。在这种情感本身及其抒发方式中,很容易看到闻一多等人的影响。闻一多曾用“拳头擂着大地的赤胸”,在哭喊中“呕出一颗心来”,直率地表达着对永远的祖国和永不泯灭的理想的歌颂。同样,曹葆华也曾“扯破衣袍,剐开胸心,/呕出一朵诗花,粉化丑恶的生命。”[4] 但是,曹葆华的“新月派”的浪漫姿态很快发生了变化。他“逐渐爱上了法国象征派和英美现代派的诗,受到波德莱尔、韩波、庞德、T.S.艾略特等诗人的影响。诗风起了变化,为探异寻幽而苦掘出来的有些奇特的形象和语言表现在他的诗里。”他的诗风逐渐转向了“僻奥怪罕,奇崛独出”[5]。当时已有评论者指出:“在《灵焰》集中尚多轻清婉丽之作,盖受初期的浪漫诗人的影响较深。但在《落日颂》集中,我们便很容易的发现作者的诗由单纯浪漫情绪,转入颓废(decadence)方面。诗中充满了生命的叹息,血泪的悲歌。”[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