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军事共产主义 1940年前的延安,沿袭南方苏区,实行军事共产主义,即以资历为据,稍作区别,级差甚微,男女无别,追求绝对公平,以体现人人平等的价值理念。因为,每一场革命的发动阶段都会提出高于既有政权的道德标准。斯诺夫人描绘:“中国的共产主义是最原始的共产主义,平分了又平分,一直分到原子。……‘各尽所能——各取最低需要’。”① 延安官兵级差微弱,据艾青、卞之琳提供的资料,1938年的津贴标准为:士兵(包括班长)1元、排长2元、连长3元、营长4元、团长以上一律5元,毛泽东、朱德也是5元,惟著名文化人、大学者5~10元。1938-1939年抗大主任教员艾思奇、何思敬、任白戈、徐懋庸每月津贴10元。1940年代初期,延安经济困难,高知待遇降下来。中央研究院的范文澜、艾思奇、王实味、陈伯达每月津贴4.5元,虽略低于朱、毛的5元,但高于边区政府主席林伯渠的4元。徐懋庸还兼着鲁艺的一点课程,每月另有5元津贴,加上稿费,“所以,我是很富的,生活过得很舒服。”②当然,特权还是存在的,只是较隐性。如按延安物价,哈德门牌香烟3~4角一盒,毛泽东每月抽烟就得百多块钱,自己付不起的,得靠公家发。③ 安娜·路易丝·斯特朗记载:“像贺龙这样的师长,每月的工资为中国币五元,朱德为六元,折合成美金连两个美元都不到,只抵得上其他中国指挥官通常工资的一个少得可怜的零头。”④据胡乔木记载:“当时国民党的县长月工资为180元,边区的县长津贴仅二元,边区政府主席的月津贴也不过五元。”⑤其时,阎锡山晋军士兵月饷11元法币、少尉24元、中尉33元、少校96元,升官确实带着发财。⑥1939年,国军士兵月饷8元。⑦1944年,重庆《新华日报》短评:国民党上将月薪1.6万元法币,中将1.1万,少将8千,一等兵55元,二等兵50元(只能买最劣香烟三四包、火柴五六盒),最高与最低相差320∶1。⑧相比之下,中共的“官兵平等”,确具可比性。 延安生活虽苦,但对中共革命者来说,安全感是第一位的。有过地下工作经历的曾志抵达延安后的感觉:“不但有安全感,而且精神生活乃至物质生活都是很富足的。作为来自国统区的地下工作者,我对延安的体验可能是与众不同的”,⑨她不仅得到安全感且感觉舒适,并不认为延安物质生活有什么艰苦。不过,这只是地下工作者曾志的个人感受,对绝大多数赴延文化人及其他革命者来说,延安生活应该说还是十分艰苦的。 1936年8月,斯诺记述:“在这里陕甘边区,人们就像五千年前他们祖先那样生活在这黄土群山里。男人蓄发梳辫,妇女全都裹足。他们难得洗澡。据说陕西老乡一生只干净过两次:结婚喜日他自己洗一次澡,再就是出殡那天别人帮他洗。”⑩1938年3月,《扫荡报》记者原景信从西安赴延,一路上“既少村庄,又乏人烟,荒凉得不堪入目!……种的是山坡,住的是破窑,吃的是小米。窑洞就是原始人住的‘穴’,又黑又臭。……人民生活表面上虽比原始人好一些,但个个有菜色,实际上却还不如原始人!”(11)抗战初期,边区政府辖地26个县(后缩至23县,1944年扩至30县一市),(12)面积12.9万余平方公里,地广人稀,人口150万(一说135万)(13),另有资料表明仅50万。(14)1936年7月9日,周恩来对斯诺抱怨:“在江西和福建,大家都带着铺盖卷来参加红军,这里他们连双筷子都不带,他们真是一贫如洗。”(15) 环境卫生更是原始简陋,远离文明。“窝窝头上叮满苍蝇,坑上满是跳蚤,被子缝里挤着虱子,在这种环境,你就需要吃得下、躺得下的勇气和毅力。”大生产运动掀起后,种菜必须与粪便打交道,“半天下来,任凭你怎么洗,端饭碗的手都是臭烘烘的。”(16)延安饭馆“醉仙楼”(全城共两家),“停留在菜刀上的苍蝇,多到好像铺上层黑布。”(17) 于光远到达延安首夜大战跳蚤,落荒逃出房间,抱被睡在场院几根原木上。(18)胡绩伟也记述了终生难忘的大战臭虫: 我一个人睡在一个旧窑洞里,臭虫多得可怕,一排排一串串地从各种缝隙中爬出来,结队进攻,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令人毛骨悚然的怪事。开初我用手指抹杀,以后用手掌抹杀,弄得满手臭黄水,还是杀不完。好在我随身带了针线,赶快把自己带来的床单缝成一个口袋,把身体装在里面,尽管这样,还是辗转反侧,到天快亮时才迷糊了一小会儿。起床一看,床单上血迹斑斑。(19) 丁玲纪实小说《医院中》记述了老鼠溜被迈头的细节。(20)女生早晨照镜子也是麻烦事,得排队,轮到者左顾右盼不愿离去,镜子女主人终于摔镜四分:“咱们还是‘共产’吧!”一镜成多镜,增扩利用率。同时,每人腰间永远挂着一个用罐头盒做的大茶缸,女生用它吃饭喝水、刷牙洗脸,甚至冲脚、洗屁股。(21) 抗战初期,延安知青吃小米蔬菜、穿土布蹬草鞋,一周才能吃一次面条或饺子。(22)陕公早晨四人共用一盆洗脸水,三餐小米,四人合吃一铁盒土豆或南瓜。(23)燕京生、泽东青年干部学校教育长黄华记述:“伙食很简单:小米饭和七八个人共吃的一小盆水煮萝卜,偶然有一两片土豆。”(24)落实到人的定额具体为“每人每天一斤粮(高粱粗小米,只能喝稀饭),二钱盐,三钱油。”(25)南方“资产阶级小姐”常吃小米可就受罪了,她们抱怨:“过去在家时,这都是喂小鸟儿的。”“嚼啊嚼啊,唾沫都咽干了,怎么也归不拢。”有的半年多肠胃都无法适应:“到延安后半年多还是不适应,吃了小米饭大便不通,憋死了。”(26)一位粤籍女生:“我们这些由祖国南端而来到北国的女青年,由于气候、环境、饮食的巨大变化,一月三次月经来潮,举步维艰。当时月经使用的粗草纸,把皮肤都擦破了。”(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