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苇从事诗歌创作,始于上世纪90年代中期。随着社会日益商业化、市场化,诗歌作为一种纯文学形式,其创作已逐渐被边缘化。而诗人沈苇却一直用他的耐心、恒心、爱心、诚心,坚守在诗歌创作的道路上,孜孜不倦地用纯美的诗歌表达着对新疆的专注和挚爱。这份无畏而专注的书写,为他赢得了广泛的认可。 诗人是“地域的孩子”,也是“地域的作品”。当诗人置身于一个色彩浓郁的地域,尤其在新疆这片风情独特的地方时,稍不留神就会误入“地域性”这一迷人的陷阱。或者他们并没有对“地域性资源”进行贩卖,也会被人误解成“地域性”的二道贩子。对沈苇这个“异乡人”来说,要摆脱这种尴尬和无奈更是难上加难。十多年来,行走在新疆这片土地上的沈苇,一直都把“新疆主题”当作其诗歌创作的源头活水和内在的精神原动力,但他的诗歌没有落入贩卖“地域性资源”的俗套,而是成为展示魅力新疆过往与现在的标志性作品。1995年,他的首部诗集《在瞬间的逗留》一出版就引起了广泛关注,并于1998年获得首届鲁迅文学奖。“在新时期西部诗歌的画廊中,沈苇的《在瞬间的逗留》为我们展开了一道亮丽的风景。沈苇生长在江南水乡,工作在大西北,二者地域风貌与人文景观的巨大反差,给他以西部生活的新视角。雄浑的境界与灵动的诗魂、粗粝的意象与细腻的情愫、富有弹性的语言与深邃的思考,有机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沈苇诗歌的独特景观。诗人对语言有特殊的敏感,熟练地把握了现代汉语的意象手法,其话语方式既有深厚的民族底蕴,又有新鲜的时代感。诗人无意对西部景物做具象而铺陈的描述,而是着眼于对人的精神世界的解剖,充分展示了抒情主人公面对阔大雄奇的西部自然景色而引发的对宇宙奥秘和人生真谛的思考。”[1]鲁迅文学奖评委会给予的这一评语,肯定和总结了沈苇的诗,特别是他的关于新疆主题的诗歌创作。然而,沈苇诗歌中的新疆究竟具有什么特质,新疆主题又是如何在他的诗歌中逐渐成长和表现的,本文试从以下几个方面展开论述。 一、对“新边塞诗”的突破与超越 “新边塞诗”是由“边塞诗”延伸而来的一个概念,它相对于古典的边塞诗而言,反映了80年代新的边塞生活和新的边塞风物,并由此表现出边塞人的新情感和新的思想意识;在艺术思想和艺术追求上也呈现出新的审美倾向。上世纪50年代,“新边塞诗”曾一度繁荣,而“新边塞诗”作为一个概念,直到上世纪80年代初才被提出来。作为一种清新的诗歌样式,“新边塞诗”深受人们的欢迎,它给人们带去了强烈的阅读快感和视觉享受,甚至震撼了西北乃至中国文坛。“新边塞诗”既具有独特而深沉的地域性,又极富当代性色彩。它的这种独特风格的形成,源自其所具有的不同于别类诗歌的特质。在内容上,它摆脱了表层性描写的束缚,以一种隐含的、意向化的传达手段,表现对西部风情和生命意识的抒写,对现代文明的礼赞与呼唤,对大自然的感应和契合;在艺术上,它做到了意与象的交融,心绪与画面的叠合,使诗的深层思想寓意活跃在写实与象征之间,从而实现了对边塞时空和题材自身的超越。 正是由于“新边塞诗”这股强劲的冲击力和豪放激越、粗犷强悍的震撼力,使得“新边塞诗”在上个世纪80年代的中国诗坛独树一帜,一时间,周涛、杨牧、昌耀等“新边塞诗”创作的代表人物,频频出现在文学报刊上。遗憾的是“新边塞诗”一时的风光,如同昙花一现,最终归于平淡和沉寂。然而,值得庆幸的是这份沉寂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上世纪80年代末或九十年代成长起来的一批西部诗人,如杨梓、金玮等,秉承传统,创新形式,以自己独特的感知方式和表现手法呈现出别样的新疆乃至西部,重新获得了评论界的极大关注。诗人沈苇就是从上世纪90年代成长起来的一位佼佼者,但他的诗歌创作又区别于杨梓、金玮等人,其对异域风情的书写和展现,因个性而极具魅力。 (一)独特的个人化写作 “新边塞诗”,离不开“新边塞诗群”。“新边塞诗”来自“新边塞诗群”自觉或不自觉的创作。虽然诗人们在创作的道路上,竭尽去展现各自的特色,但作为一个群体,很多时候又不可避免地落入到了群体意识的窠臼,共同的创作风格与美学追求成为他们从事创作的囚笼,因而,对多样性的缺乏,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诗歌的文体价值。诗人沈苇在意识到这种局限之后,极力地倡导个人化诗歌写作。他一直强调“诗坛虚假的集体主义是迷信和惰性造成的,……一种高度个人化的写作值得用毕生的精力去追求”(沈苇《高处的深渊》)[2]。在他有关新疆主题的诗歌作品中,他以特有的视角去审视新疆,极力避免触及到人们耳熟能详的字眼,诸如天山、塔克拉玛干、准噶尔、塔里木等,而是更多地关注新疆这一地域里日常的风俗和民间风情。沈苇在对这些风俗和风情的书写中,努力突破单纯风景或地域性特色描写的局限,尝试着用或刚劲或柔软的文字去宣泄诗人特有的个体感受和生命体验。诗人在《眺望》中曾写道:“我扶着闪电的栏杆/苍生啊,在我躯体的辽远国土上/众多嘴巴发出咆哮和呻吟/出来吧,卡在喉咙里的雷声/迅速滚向一个深渊……”,从中我们可以听到新疆的地貌和呼啸声,更可以深切地感受到诗人在宣泄强烈的个人化情感。当然,关于这种“个人化”写作的诗歌还有很多,又如: “送走金银花之夏……要有一种疯狂点燃远方,或者必须爱上寒风的刀和鞭……”[3] ——《运往冬天》 “峡谷中的村庄。山坡上是一片墓地/村庄一年年缩小,墓地一天天变大……村民们在葡萄园中采摘、忙碌/当他们抬头时,就从死者那里获得/俯视自己的一个角度,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