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集外詩的輯佚工作,至遲從明清時期就開始了,當代的蘇詩輯佚則當推1982年中華書局《蘇軾詩集》與1998年北大出版社《全宋詩·蘇軾卷》貢獻最大。但前賢在輯佚中也難免出現一些誤收重收的問題,不少學者曾撰文商榷。如劉尚榮《蘇軾佚詩真僞辨——關於蘇軾的補編詩互見詩及其真僞的研究與評價》(《寶雞師範學院學報》1990年第4期)、馬德富《蘇軾佚詩辨正》(《文學遺產》2002年第5期)、《蘇詩輯佚中的一些問題》(中國人民大學中文系《中國蘇軾研究》第四輯,學苑出版社,2008)、胡建升《蘇軾佚詩小考》(《文獻》2008年第2期)、陳新、張如安、葉石健、吳富海等《全宋詩訂補·蘇軾》(大象出版社,2005)等。除了以上論著所指出者之外,筆者還發現蘇詩輯佚中尚有不少誤收重收者,今略作考證,以就教於方家。 《失題一首》:讀書頭欲白,相對眼終青。身更萬事已頭白,相對百年終眼青。看鏡白頭知我老,平生青眼爲君明。故人相見尚青眼,新貴如今多白頭。江山萬里將頭白,骨肉十年終眼青。(《蘇軾詩集》第2784頁。輯自史容《山谷外集詩注》卷十七《寄忠玉提刑》“讀書頭愈白,見士眼終青”句下引《王立之詩話》。) 按:此非一首詩,乃五詩聯。核查史容《山谷外集詩注》卷十七《寄忠玉提刑》“讀書頭愈白見士眼終青”句注:“《王立之詩話》云:讀書頭欲白,相對眼終青。身更萬事巳頭白,相對百年終眼青。看鏡白頭知我老,平生青眼爲君明。故人相見尚青眼,新貴如今多白頭。江山萬里將頭白,骨肉十年終眼青。此東坡詩也,用青眼對白頭非一,而工拙有差。”輯佚者所據即此注。然此段文字疑有訛誤。阮閱《詩話總龜》卷九、胡仔《漁隱叢話·前集》卷四十八引《王立之詩話》,“此東坡詩也”皆作“此坡谷所作也”,《集千家注杜工部詩集》卷六注引《東坡別集詩評》亦有類似評論,亦云“此坡谷所爲也”。又,史季温《山谷別集詩注》卷上《和答君庸見寄別時絕句》“平生青眼爲君明”句注引《青箱雜記》云:“范諷詩:惟有南山與君眼,相逢不改舊時青。杜少陵詩:別來頭並白,相對眼終青。東坡詩:讀書頭欲白,相對眼終青。山谷:看鏡白頭知我老,平生青眼爲君明。其餘使白頭、青眼甚多,惟此聯與蘇黄句法相似。”此處引“讀書頭欲白,相對眼終青”和“看鏡白頭知我老,平生青眼爲君明”兩聯明確分署東坡和山谷,而此兩聯正見於史容注所引《王立之詩話》中,可證史容注所引《王立之詩話》“此東坡詩也”爲“此坡谷所作也”之誤。因此,所引五聯並非蘇軾一人所作,而是蘇軾、黄庭堅兩人之作。 今考此數聯,僅第一聯“讀書頭欲白,相對眼終青”爲東坡作,見任淵《山谷內集詩注》卷二《寄黄幾復》“想得讀書頭已白,隔溪猿哭瘴溪藤”句注引。其餘各聯皆黄庭堅作。“身更萬事已頭白,相對百年終眼青”見《山谷詩外集補》卷四《南屏山》。“看鏡白頭知我老,平生青眼爲君明”見《山谷别集詩注》卷一《奉和答君庸見寄》。“故人相見尚青眼,新貴如今多白頭”見《山谷外集詩注》卷六《次韻蓋郎中率郭郎中休官二首》。“江山萬里將頭白,骨肉十年終眼青”見《山谷詩內集詩注》卷一《送王郎》。 《雷岩詩》:空岩發靈籟,彷佛如風雷。衹疑函寶劍,天遣六丁開。(《蘇軾詩集》第2784頁,《全宋詩》第9634頁。輯自《永樂大典》卷九千七百六十三引《宋蘇東坡集》。) 按:此非蘇軾詩,乃元揭傒斯《太平山雜咏》二十二首之八,見《古今圖書集成·方輿匯·職方典》卷八五四南昌府部,又見雍正《江西通志》卷一五六。雷岩乃江西太平山二十二景之一,揭傒斯爲太平山二十二景各作一詩,是爲組詩《太平山雜咏》,《雷岩詩》即其中之一。 《謝人送墨》:墨月黳雲脫太清,海風吹上筆頭輕。瑣窗冷透芙蓉碧,定有新明到九成。(《蘇軾詩集》第2786頁,《全宋詩》第9634頁。輯自《詩淵》第八册。) 按:此詩《全宋詩》除收録爲蘇軾詩外,第50册第31038頁收録爲楊炎正詩,第55册第34530頁又收録爲洪諮夔詩。考此詩應爲洪諮夔作,見於《四部叢刊續編》影印景宋鈔本洪諮夔《平齋文集》卷五《和續古謝送墨》。續古乃高似孫之字,洪諮夔與高似孫多有唱和,除此詩外尚有《和高續古省中雪》、《和續古密術》(皆見《平齋文集》卷五),可證此詩當爲洪諮夔詩。 《山村二首》其一:野水開冰出,山雲帶雨行。白鷗乘曉泛,黄犢試春耕。地僻民風古,年豐米價平。村居自瀟灑,況有讀書聲。 其二:野老幽居處,成吾一首詩。桑枝礙行路,瓜蔓網疏籬。牧去牛將犢,人來犬護兒。生涯雖樸略,氣象自熙熙。(《蘇軾詩集》第2786、2787頁,《全宋詩》第9634頁。輯自《詩淵》第十一册。) 按:兩首皆戴復古詩,第一首見《石屏續集》卷三,又見《江湖小集》卷八十、《錦綉萬花谷別集》卷二十、《兩宋名賢小集》卷二七五,題作《山村》。第二首見於陳起《中興群公吟稿戊集》卷二,亦題作《山村》。《全宋詩》第54册第33610、33611頁亦已收録爲戴复古詩。 《潮中觀月》:璃玻千頃照神州,此夕人間k是秋。地與樓臺相上下,天隨星斗共沉浮。一塵不向山中住,萬象都從物外求。醉吸清華游碧落,更於何處覓瀛洲。(《蘇軾詩集》第2787頁,《全宋詩》第9635頁。輯自明刻《蘇文忠公膠西詩集》轉引《膠西志》,清乾隆刊《膠州志》卷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