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64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4203(2010)08-0064-08 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在其现代城市文化体系的构建过程中,大学均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欧美大学起源与发展的早期阶段即表现出矛盾的两面性:一方面,大学与城市发展呈现极强的“共生性”,大学往往自然而然地镶嵌于城市之中,并赋予城市某些独有的性格;另一方面,大学为保持其独立的个性,努力与城市保持一定的距离,显现出极强的“小城镇情结”。20世纪60年代后,在城市化及高等教育大众化的背景下,很多国家先后出现了大学迁往郊外的“大学郊区化”现象,使得城市内部及郊外空间结构同时发生了重大变化。大学郊区化一方面推动了郊区的城市化进程,提升了新地域的文化品位,成为现代都市边界的亮丽风景,但同时亦导致大学与城市社区生活疏离、城市中心区域文化资本削弱、城郊社区均质化等问题。因此,全面估价大学郊区化对城市文化与大学发展的影响,成为高等教育研究题中应有之义。正是在这一意义上,本文提出“大学郊区化”概念,并试图从大学与社区互动的研究视角,对大学郊区化的启动、拓展及其对城市文化发展的影响展开初步探讨。 一、发轫与扩展:大学郊区化的历史演进 在现代城市研究的理论体系中,所谓郊区化,主要是指城市市区在总体上积聚扩张的同时,城市的人口、工业、商业、教育等机构先后从城市由内向外做离心运动的过程,主要表现为人口、工业、商业等先后从城市中心区向郊区迁移,中心区人口出现绝对数量下降的过程。与此相对应,“大学郊区化”则一般专指大学由城市中心地带向郊区空间或小城镇转移的过程。 1.欧美大学早期的“小镇情结” 众所周知,现代意义上的大学最早产生于欧洲,大约在十二三世纪,欧洲的萨莱诺、拉维那、帕维亚、博洛尼亚、巴黎、牛津、剑桥、约克郡、美因茨等地先后出现了学者聚集的现象,诞生了博洛尼亚、巴黎、牛津、剑桥、图卢兹、奥尔良、里斯本大学等最早的大学。欧美大学自诞生之初,即表现出与城市复杂而微妙的互动关系:一方面大学与城市具有极强的“共生性”,另一方面大学亦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对城市的警惕和戒惧,从而具有明显的“小镇情结”。 多数中外史家认为,地理位置与城市的出现,是中世纪大学诞生的重要基础。“博洛尼亚很早就已成为一座社会和经济上的国际性城市。它是意大利北部的一个天然的十字路口,是所有主要干道汇合地。……因为有相当多的人员来往,包括到罗马的一些旅行者,博洛尼亚成为一座著名城市。”[1]瑞士学者瓦尔特·吕埃格认为:“大学和孕育了大学的社会之间彼此作用、相互影响。如果没有理性主导的探索知识的精神冲动,就不会有大学,‘但是精神本身并不能创造大学’。作为新的社会制度,大学只有在中世纪某些特殊的政治、经济和社会条件的城市中,才能出现。”“博洛尼亚是一个商道交汇的枢纽中心,是北方的朝圣者前往罗马的必经之地……所有这些外部的因素都对博洛尼亚成为大学的所在地,作出了积极的贡献。”[2]由此可见,作为现代性的重要标志,大学与城市之间具有“天然”的共生性。 但大学在与城市共生的同时,亦常常表现出与城市有一定程度的分离性。在欧陆,有些大学自其产生之日起,即在城市边缘或在城外小镇确立自己的生存空间。据民间传说,牛津因牛群可以从彼此涉水过河而得名。牛津位于伦敦西北约78公里处,牛津大学创校之初,牛津还是一小城镇。《英国土地志》1086年土地册曾记载:当时“牛津有1018座房子,为英国当时的第六大城市,排在伦敦、约克、诺里奇、林肯和温切斯特的后面,城墙包括一个不足50公顷的四方形的城市。”[3]牛津是从一个乡下小城逐渐扩张起来的,至16世纪初,约有3000居民。[4]稍后的剑桥亦建于牛津附近的瑞定镇,据《英国土地志》1086年土地册记载,小镇当时有房子375座。两座伦敦“卫城”诞生了两所欧洲著名的大学,不要说域外对此现象十分困惑,即便欧洲的本土学者对大学坐落于小镇的现象亦表示费解,《牛津历史和文化》、《剑桥历史和文化》的作者彼得·扎格尔曾困惑地说:“英国的第一所大学就坐落在这个小集镇上,这个集镇甚至都不是主教驻地,这着实令人吃惊。”“为什么这所大学诞生在乡下而不是在大都市呢?无人能对此做出有说服力的解释。”[5] 德国堪称小城建大学的又一典范,海德堡(1385)、弗莱堡(1457)、蒂宾根(1477)等中世纪大学均在小城镇创建。哥廷根在哥廷根大学创建前一直是个小乡镇,直至1737年哥廷根大学创建,小镇方因大学的存在而获得了崭新的精神风貌与不竭活力。目前,该小城共13万人口,有近1/4的人在大学学习或工作。[6]此外,还有明斯特等现代杰作。明斯特市人口28万,大学生占5万多人,其中明斯特大学注册学生近4.4万,就规模而言,明斯特大学是德国第三大大学。[7]将大学建于大城市,主要因其具有交通便利、经济发达、居民集中、生源充足等优势,而将大学建于小城镇或市郊则往往考虑远离市政控制或政治纠纷,寻一块远离城市的清静之地便于学者研习与思考。 在北美大陆,其大学初创之时,同样表现出较强烈的“去城市化情结”。工业革命尤其是美国独立后,美国政府通过颁布《西部法案》,积极开发西部,加强城市工业化进程。1740年,宾夕法尼亚大学建于宾夕法尼亚州的费城,1872年,学校放弃了费城市的中心校园,宾夕法尼亚大学第二次离开城市,在费城西部购买了大片土地,坐落在西费城著名的“救济院农场”[8];1754年,哥伦比亚大学建于纽约市曼哈顿的百老汇,1857年迁往四十九街和麦迪逊大道,称为“晨边高地”[9];1876年,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建于巴尔的摩市,后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迁离巴尔的摩市中心到郊区,位于巴尔的摩市和华盛顿之间的区域;1861年,麻省理工学院建于波士顿,1916年迁往剑桥城,据说是为了更宽广的查尔斯河沿岸离开了波士顿;当康奈尔大学建立时,安德鲁·怀特曾一度试图劝说伊斯拉·康奈尔把康奈尔大学建在锡拉丘兹,而非伊萨卡,但康奈尔最终还是把学校建在了自己的老家伊萨卡小镇。美国学者帕森斯对于上述现象所作出的解释或许对我们有所启示:“19世纪和20世纪初,美国理想的校园是在小城镇。大学对城市有一种憎恶感,如果它们‘幸运地’坐落在城市中,它们会很快离开它。参与大都市的学术和文化生活不是它们的本性。理想的校园是在乡村。”[10]他认为,大学对城市文明的警惕与戒惧,对城市商业文明的拒斥和批判是导致大学小城镇化的原因之一。其实,美国大学之所以存有“郊区化”情结,之所以向往田园生活,一方面是因其对大城市存有戒惧,另一方面亦因美国人的办学理念因袭了英格兰中世纪大学的“反城市”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