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号:K912.4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8233(2009)05-0013-06 在本会议手册论文提要中,我提交的论文是“中国圣人原型新考”。在讲这个题目之前,我想把本次研讨会的主旨再简单地介绍一下。为什么出这么一个题目?当时在2006年兰州召开的中国文学人类学研究会第三届年会时大致有个预期,计划启动一个作家和文学批评家之间的对话,提出了两方都能共同参与的题目叫做“人类学写作”。 后来由于2008年的突发事件,学会将主要的精力都用在抗震救灾的文学调研方面去了。今年本学会编出两部书,一部就是徐新建教授在四川大学主持的文学人类学救灾工作组做的一个田野报告,大概有30万字,带图的,现已完成②。很多都是咱们的研究生亲自下到灾区第一线搜集的第一手材料,这是人类学的田野作业在咱们文学专业中的、应该说是第一次集体的体现,是非常有意义的。这也是“人类学写作”的一个案例吧!第二本书就是中国比较文学学会2008年10月在北京召开的第九届年会,我们文学人类学组的论文编成一集叫做《灾难与文学治疗》,包括到会的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黄中祥先生研究哈萨克族禳灾文学表演的精彩论文在内。 关于文学功能的学院派理解,我们认为是被西化的、现代性的文学学科制度遮蔽了。文学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就举地震废墟下的一个小女孩唱着歌的例子,就可以看出来,生命已经在死亡线上挣扎了几天,救援者到来的时候她还在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她绝对讲不出什么文学概论、美学原理来。问她为什么这样,她说:“我唱的时候就不害怕了。”文学是干什么用的?其实在现场我们看得非常明白,在突发灾难的场景中我们对文学的意义有了重新认识,可以说是全新的认识。我们以前在课堂上传授给学生的一些作品,在产生的时候都和社会生活特别是治病、救灾联系在一起。我特别提醒大家回去看一看中西戏剧史上最著名的两部戏剧:古希腊的《俄狄浦斯王》、我国的《窦娥冤》。仔细看一看这两部戏剧是怎么产生的,它们是剧作家写出来让人看的、让人分析的作品吗?都不是。它们全是灾难仪式上的产物。就是说这两种戏剧的发生本身就是禳灾实践活动的派生物。古代没有救灾这个词,就叫“禳灾”。《俄狄浦斯王》一定要找出一个罪魁祸首来把他惩罚了,哪怕让他自我惩罚,然后忒拜城邦的瘟疫才能平息,社会才能重新恢复秩序。《窦娥冤》其实也是一样的。其中窦娥形象的原型是汉代的东海孝妇。有的田野作业者在江苏东海这个地方做了东海孝妇的调查,当地有求雨祭拜东海孝妇的习俗,至今仍可看到有祭祀东海孝妇的专门庙宇。演《窦娥冤》本身是有禳灾意味的。谁的冤能比窦娥的大呀!中国人都知道,但这个戏剧怎样发挥禳灾的功能,今天的学院派完全遗忘了。大学中的文学教育把它变成了一个审美的东西在课堂上分析,它脱离了它产生的现实语境。所以“人类学写作”这样一个题目应该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它实际上就是让我们重新回到本原,重新看待文学。 大家看到会议手册上写的研讨主题“人类学写作”也许不明确。我首先要检讨,因为这个会议策划了一两年,但是年会的主旨是在大约一个月以前才编写定稿的。因为此前一直忙着编这些文学救灾的研究论文,所以本会的议题就拖后了。这次会的议题由我草拟,然后徐新建老师和彭兆荣老师做了修改。“人类学写作”主要强调的是什么?这是一个有多重含义的说法。在人类学本身中,从八十年代以来出现的所谓的后现代转向主要围绕着“writing culture”的问题,就是书写文化的问题。怎么样来表达一个特异的文化,能不能用规范的、西化式的、科学式的表达呢?如图表,数据,甚至是三段论。以前这不是问题。晚近的人类学家经过反思,尖锐地对此提出质疑。有些人类学家还提出了用文学或者是用类似于审美描述的办法③、厚描(thick description)的办法,甚至用写诗、写小说的办法来呈现对一个异文化的表达。这种写文化的多元倾向是从哪里发端的呢?你看一看吉尔兹的自述,非常明确,是从新批评派的主导人物肯尼斯·勃克(Kenneth Burke)来的,也就是说20世纪的人类学转向本身是受了文学批评的影响。刚好在文学批评中取代了新批评派的是原型批评,其代表人物弗莱认为研究文学原型应该是“文学的人类学”。这是一个双向的互动,但是在人类学界没有人去做仔细的辨析。吉尔兹应该说是20世纪后期继福柯以后被引用率第一的一个人物,这是了不得的。为什么一个研究巴厘岛斗鸡的民俗调查者能够成为全世界社会科学被引用率第一的人物?就是因为他的范式,他对文化的理解、体验、描述、表达动摇了整个西方的社会科学范式。就这么一个非常简单的原因,其方法论的灵感从哪里来的?主要是从文学批评来的。所以人类学在经历文学转向之后,其写作文化的空间是空前广阔的。我们一般的是用人类学方法来分析文学作品,因为我们与会者中有一部分是语言文学专业的,这是大家熟悉的一方面。但是如果想把人类学写作在两个学科方面的含义都揭示出来,这样探讨的空间就可放大,而且能有双向互动——人类学的文学转向和文学研究的人类学转向④。 第二方面讲的是人类学写作在创作方面的表现。这一方面我们也没有作太多的说明,可能听起来都很突兀。实际上这是西方文学在20世纪中最值得我们重视的一个方面,只是在我们的大学教育里没有这个内容。我们今天要讲的这些作品在中国大学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呢?要说人类学写作,作为一个文学家用人类学的叙事方式讲一个文化他者的故事,这样的传统当然很早就有,但是真正有文学人类学意义的作品,我今天拿来了两本书,一本英文的,一本中文的。英文的这本叫Black Elk Speaks⑤,这在美国是非常流行的书,1932年初问世就是畅销书,几十年后仍然在印行,一般人都知道。但是在中国没有一个高等院校,没有一个老师讲这个作品,这也许会令人感到惊讶吧。为什么呢?这是一个白人的作家、诗人内哈特(J.G.Neihardt)到一个印第安部落中去考察,然后专门描述印第安部落社会的精神文化史,用中国的话说就是巫师和萨满的这套文化,部落人如何通过仪式达到精神的启悟,如何在仪式上来治病、禳灾,如何和白人的文化侵略做斗争,如何迎接他们的未来。这样的一本书,高校里不知道,闻所未闻。台湾有一个中译本叫《黑麋鹿如是说》⑥。这本推荐给在座的各位研究生们,可以看一看,了解英语文学创作中的人类学转向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