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国学是一门经世致用的大学问 我最近去了一次北京,逗留了20天。正值季羡林、任继愈两老相继仙逝,大家在深以大师已去,后继乏人为忧的时候,不免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例如“国学”究竟是什么,我们应该如何去学国学……进行思考,展开讨论。自己对这个问题也略有心得,现已到“望九”之年,如果再不发表,可能就没有机会了。在一些学术界、新闻界老友的鼓励下,才决定作为引玉之砖,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公开发表。 我的这些想法最初曾简略地发表于2009年7月28日的人民网,现转摘如下: 季羡林先生在世时,我曾经和他探讨过什么是国学的范围。他认为,国学不能仅仅局限于汉族的经典古籍,凡是在中华大地上的众多少数民族的历史文化都应该包括在内。我对此十分赞同。我们的祖先在《札记·礼运》中提出“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是谓大同”这样光辉灿烂的政治理想的时候,中国的皇帝制度尚未出现……当时这种先进文化当然是由生活在中华大地上被称为“诸夏”的许多民族、部族共同创造的,这些“诸夏”与“诸夷”杂居,被称为华夏。那个时候,汉族还未出现,许多文化成果岂能说是为后来的汉族所独有的呢? 国学是一门什么学问……我认为,能融中华文化于一炉的国学是一门经世致用的大学问,一门综合许多学科在内的学问。它产生于中华大地,由中华儿女共同创造,是一门探讨如何从个人做起,经过正心诚意、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以达到全人类和谐共处、永葆世界和平、维护生态环境直至世界大同的目的。这一门学问,就叫国学。北宋学者张载用四句话说出了我们研究这一学问的目的,那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就说明了这一门学问承先启后、代代相传、永不会中断的特点。 英国史学家汤恩比说过,许多古文明都有一定的寿命,只有兼容并包、没有排他性的中华文明才是能够伴随着全人类进入世界大同的永生的文明。我认为,国学是一门综合性的学问,它把文、史、哲等许多学科都包含在内。然而,与此同时,这门综合的学问有它明确的目的——从研究个人的做人做事直到协调各个民族各个国家共同走向世界大同。只要有助于达到这个目的的问题我们都要研究。中华文明对于任何别的文明都可以兼容并包,中华民族与任何别的民族都可以和平相处,绝不会称别人是异教徒而加以排斥。中华民族在长期发展中,重文化而轻血缘,所以在已经有了一万年文明起步的过程中,融合了许多不同的民族,大家友好相处、共同进步。 国学是一门综合的学问,它有自己的任务和目标,应该把它向全世界弘扬,努力推动全人类走向世界大同。如果强行把它分割成文、史、哲等许多不同的学科,或者丢掉了国学的任务和目标,使之成为一种大杂烩的包罗万象的学问,那就等于把国学取消了。 二、现在对“国学”的各种说法 虽然大家对“国学”的解释,现在还没有—个共同认可的说法;各种语文工具书上对这个问题的处理也不相同,有的干脆不立这个词条,立了词条的,说法也有出入,有繁有简,大都抱着只向读者提供参考的态度来说话,缺少肯定的语气;至于广大群众对“国学”的看法与说法,更是形形色色,高下悬殊,判若云泥。那些对国学评价过高或者过低的说法,大都来自非专业人士,所知有限,故而人云亦云,不加深究,以致以偏概全,可以暂置不论;但对研究国学的学者们的说法以及语文工具书上的解释,我们不妨加以搜集,进行比较,或者可以互补,进而从偏求全,得到—个能为大家所认可的说法来。 综观诸家说法,约有以下数种: 第一种,学者不谈定义,词书不立词条。这种没有说法的态度事实上也是一种说法,那就是:在问题没有探讨清楚之前,暂时不下定义,不立词条,在进行一次大讨论之后再作结论也不算迟。 第二种,认为国学研究范围应该包括我们历史文化中一切具有“中国特色”的精华,例如爱人如己,“己所不欲,勿施与人”的伦理道德;国医(中医中药);国术(中国功夫);国剧(包括京剧与各地方剧);国画(以追求神似而区别于西画);如此等等。国学当然应该研究这些优良传统,但是不能限于这些优良传统,如果有此限制,那就不如称为“国粹”,不必称为“国学”;既然称为“国学”,就应该是一门有系统的学问。 第三种,一些语文工具书上解释说:国学包括我国历史上的语言文字之学(过去称为“小学”,是文字学音韵学训诂学的总称)、文学、史学与哲学。不少学者也赞同此说。如果只说国学研究的范围,这种说法大致不差。但是此说又引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国学既然可以划分为中国古代的语言文字之学、中国古代文学、中国古代史学、中国古代哲学这样几个部分,那它本身还有作为一门独立的学问存在的必要么?换句话说,既然大学里面已经有了中文系(或汉语言文学系)、历史系、哲学系,还有设立国学院(国学系)的必要么?如果在国学院去讲授古典诗词,课程是不是重复了?如果按照现代西方学科分类的办法来解释国学,则国学本身有被取代的可能。 第四种,近年来,一些学者从民族角度考虑国学应该研究的范围,认为国学不能只研究汉族的经典和经历代王朝所认可的经史子集四库全书,许多少数民族的历史文化与优秀的文化遗产也应该包括在内。这样,就把国学研究的范围大大扩充,成为十分庞大的学科。认为国学不能只包括四书五经,也不能只包括四库全书,这种说法当然是正确的。我们绝对不能把四书五经、四库全书只看作汉族的文化遗产。这些古籍中从来就包含有生活在中华大地上各个时代各个民族许多优秀的文化遗产,岂能为汉族所独有!国学研究的对象是中华文化,要问中华文化是哪个民族所创造的?那就只能回答,是中华民族所创造的。且不说二十四史中早已包括了古代才有的许多民族的历史,就连国乐中一直被称为民族乐器的胡琴,也绝非汉人所固有。如果对胡琴也称民族乐器,这个民族绝非汉族,只能说是中华民族。因为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之中,“胡”字是中原农业民族对北方许多游牧民族的统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