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和团运动从其萌生之始就伴随有大量的仪式化活动。义和团的仪式活动,规划了团众行为,融洽了团民的关系,确立了团众的共同敌人,消除了团民的陌生感受。而仪式对戏曲神灵的借鉴,则反映了晚清社会独特的信仰混杂状况。义和团的仪式具有东方行为学的特殊的符号化意义。① 本文在前人研究义和团仪式的基础上力求做一些资料补充、理论阐释和拓进思考工作。 一 团众以群体性肢体语言融会成制度化的集团舞蹈 早期的义和团首领如朱红灯、于清水等多为江湖艺人出身的游浪人士,其所倡导的各种仪式均有泛江湖化特征。其中将江湖艺人的杂耍技艺纳入仪式,则为早期义和团仪式的普遍规程。江湖杂技过渡到重大仪式,此过程实际上完成了艺术向礼制的转换,是醉感的原始舞蹈朝庄严的礼仪制度进化的质的飞跃。所谓立坛仪式就是设立坛场的仪式,通常包括摆香案、祭祖师、上香、磕头,此种仪式有时又称为“安炉”。直隶省《宁津县志稿》曾对本地义和团的仪式做过详尽记载。 义和团建立组织,叫做“安炉”。安炉时,先由大师兄口授戒条,教给“降神”的咒语,并委派精明能干的团民为大师兄或二师兄、三师兄,主持炉房的事务和训练,下设文、武先生帮办。人数过少的村,合并到有炉房的大村。谁去安的炉,谁就领导这里义和团。大师兄经常骑着马佩着明晃晃的大刀携带随员到各村检阅和训练。炉房里供奉:“天地三界十方万灵”、“协天大帝”、“真武大帝”等神牌,终日香烟缭绕,两旁排列枪刀剑戟。门前挂着“义和团扶清灭洋”的大旗。义和团民的服装:兑字团、坎字团都戴罗帽;乾字团用黄布裹罩头;都是短装、束腰带、扎腿,衣有袖箍,颜色有红、灰、蓝不等,但同一炉房的团民服装是一致的。各村义和团吃宿集体,不吃荤、不吃葱、韭、薤、蒜,吃粮自给,或由富户供应。如富户张敬先不答应,该村团民上了法,砍了他的肩膀,随将粮食献出。 团民多系二十岁上下的青年,每天上法习武一二次。习武前,焚纸香,磕头触地,掐诀。所谓掐诀是两手都从小指起挨次攀压成m状,然后面向东南双手一揖,默念咒语:“东南山请师父,上山教徒弟,下山教徒弟,上八仙,下八仙,中八仙,虎豹神,虎恶神,南海观世音。”念毕即喘大气、瞪眼睛、跺脚。武先生跪问:“什么神下山?”“……神”。武先生又问:“使什么兵刃?”“钢刀一把”或“长枪一竿”。递过后,习武者就抡舞起来。不一会,武先生说:“××神归山吧。”习武者即卸法恢复原状。有时对习武者用刀砍、用枪戳,叫做“过刀过枪”,练的枪刀不入就算成功了。(实际上不是真砍真戳。)同道不同炉的全团民有时互相到炉房跪拜,叫做“拜炉”,集合各村团民检阅,叫做“会团”。潘大师兄会团时,吹海螺,刀矛林立,马队数十匹,并有新武器(斜五眼),给养车数辆,声势浩大。② 管鹤《拳匪闻见录》载:“涞水事后,天津仍无多匪,间有习者,未敢公然设坛。(拳教谓其公所为‘坛’,亦曰‘炉’。)”③ 义和团成员中包括了少数财主家的人和地方士绅。这些加入义和团的士绅,“彼中谓之香客”。④ 士绅入团,经常成为“文坛”成员;文坛的职能主要是念咒、治病、管钱粮、出谋划策以及从事其它一些文字工作等。宁津县刘春台曾说义和团中,“有文先生管写算、信件来往。有武先生管队伍,领大旗,喊口号。”⑤ 文坛不直接参与武装斗争,只为义和团做后勤、指挥和杂务工作。 所有的宗教仪式都具有相似甚至雷同的一面,义和团的立坛仪式里包括了繁琐的禁忌项目,如规定参加者数天内不能与女人同房,须戒斋净手,立坛时禁止窥视女人等。天津义和团曾“传令各家,将烟囱用红纸蒙严,一不许动烟火,不许茹荤,三更时在院中向东南方上供馒头五个,凉水一碗,铜钱百文,行三拜九叩礼。”⑥ 管鹤《拳匪闻见录》载:“匪党令人家烧香勿简断,向东南时时叩头,无何,又喊令每家均将粪桶倒置,插纸花于其上。……是日,匪且不令妇女出至街墀,且不准在窗棂内,向街墀觑看。”⑦ 义和团的收徒仪式还有浓厚的家族特征和乡土风韵,“其称头目曰大师,曰老师父。小头目曰大师兄、二师兄。”⑧ 义和团作为一种新崛起的大型群体性团队,不可能丧失内部等级秩序。义和团将其秩序的确立看作是仪式的主体性任务。 早期义和团曾利用杂技、武术、杂耍、戏法吸引大众,这是他们的初级做法,当义和团作为一个团体而发展、演进到集团化、组织化阶段后,原先那种高度夸张的系列性肢体语言,就得以凝固成一种固定的程式,转变成团体凝聚力的徽号,固定的肢体语言就逐渐具有了权力和等级的内涵。于是,群体性的肢体语言和动作就朝规范化、舞蹈化和普及化的方向迈进。义和团仪式的动作学意义初步建立。 动作很快转化成了权力的过度性象征物,或者说义和团首领特殊的动作语汇会帮助团民完成集体性、归宿性暗示活动,并向刚加盟的友邦展示新权威的程序。由此可见,即便是最原始简单的人体动作,经过符号化编程的过滤后,有可能进化成制度,肢体语言依然可以转变成为权力秩序的象征体。 晚清的请安、作揖、叩头,都是肢体语言,又是礼仪生活,还是权力制度的基础。义和团引杂技、武术、杂耍、戏法入礼仪,即浓缩性完成了动作的礼仪化、制度化、权力化、秩序化改造。义和团完成了简单的艺术性动作朝复杂的权力符号改造后,其内部的仪式核心就随即转变了,义和团民更加热心于对杂耍类法术的向往,而逐渐忽视了杂耍、戏法的艺术价值。时人关于义和团的记载大多都有团民练功的描写。义和团“传习时,令伏地焚符诵咒,令坚合上下齿,从鼻呼吸,俄而口吐白沫,呼曰神降矣,则跃起操刃而舞,力竭乃止。”⑨ 仅就义和团仪式的动作性而言,团众仪式的舞蹈性很突出。义和团的练拳仪式,主要体现在降神附体。